比起此事,胤姜更關心梁玺會怎麼做。
春日陽光正好,梁玺坐在書桌前,正提筆描摹眼前風景。
前院有個小池塘,荷葉青青,兩岸綠柳如茵。
他請來打掃的仆從約莫有二三十個,如今在院中扯雜草的有五六人,皆待鬥笠穿長衫。
其中一女子冰肌玉骨,生得甚是貌美,她輕輕擦拭臉上的汗珠,埋頭剪除雜草,順便還修剪花枝,将岸畔花枝修理得幹淨利落。
女子似不經意間擡頭,恰好撞進梁玺在勘繪畫像的眼眸,臉微紅,躲閃開來。
商白恰好來到梁玺身旁,見畫像已成,陽光刺眼,拉下了珠簾。
梁玺放筆,畫的赫然是一副春日勞作圖,男男女女幾個仆役打扮的人正于小院中勞作。
商白禀報,“主子,派人打聽回來的消息這金玉園倒是沒什麼不妥,隻是贈宅之事略有古怪。
如今鄧家的那位當家人,于經商一事并沒有顯出很強的能耐,勉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靠着那幾座礦山度日。”
梁玺不疾不徐,将畫像裝裱一番,“那劉玄,可的确是賀含章扶植起來的?”
賀含章,賀知府的姓名。
商白點頭,“劉玄背後是白家,這幾年賀白兩家來往甚密,引起了其他三家的不滿。
屬下查劉玄身世之時,還發現一點值得注意的,那劉玄與鄧波乃是同鄉。
鄧波家境貧困,父母雙亡,不得不早早出來謀生打工,他曾經在酒樓做過夥計,可是巧合的是,劉玄,恰恰是那家酒樓的少東家。”
“在世人眼中他二人親近嗎?”梁玺将畫挂于窗邊,似是滿意。
“屬下未曾查到他們二人後面有交集。”
梁玺挑眉,“白氏下嫁劉玄,才子佳人,也曾傳得佳話,鄧家素來與四大家族關系一般,鄧波又是贅婿,二人避嫌倒也說得過去。
何況,以他二人曾經之身份,再相見地位又宛如天塹,料想也見面尴尬。”
兖州有四大豪族,李南白石。
此四族紮根兖州久已,子弟宗祠豐厚,李家中青一代中,更是出了一位三品大員,憑着曆來優勢,穩居兖州四豪之首。
賀含章任兖州知府零零散散算來有八年,與這四族打交道日久,為不讓渡權力給四族,明争暗鬥過好一陣子。
後來鄧波能用,才堪堪打平,再後來賀含章步步緊逼,四大豪族已然有衰微之勢,更沒想到鄧波死後,白家投了知府,更扶起劉玄。
“隻是,那劉富,之前是鄧波的管家,鄧波死後,又成了劉玄的管家,昨夜身故,也不知是惹了誰的眼。”梁玺磨着墨,硯台中墨痕成圈,黑色濃郁。
商白不解,“要去查嗎?”
梁玺搖頭,“劉玄之意不在此。
何況他隻是個繡花枕頭,若要他吟風弄月,他做得,可要他經商持家,卻是一竅不通,劉家真正主事之人另有其人。”
梁玺昨日與劉玄飲酒暢談,劉玄所談皆是享樂之事,或品花娘秀美,或談酒家時鮮,或贊名家字畫,或賞金珠玉寶。
他應付這種文人雅士自然不在話下,其間幾度想将話題插到生意上。
劉玄許是酒意上了頭,直言金銀俗物不配染他耳,自有旁人操心。
梁玺彼時訝異,劉玄在外場面撐得不錯,并不曾有傳聞非他掌家,世人還贊他有儒商風骨,可既然當家人不是他,那會是誰?
隻轉念一想,梁玺便明白。
劉玄所娶妻室為白家女,賀含章、劉玄、和白家唯一的關竅便是那位白家大娘子。
回來後他派人詳查白氏,發現她未嫁時曾為白家老太爺親自撫養,手中更不乏店面鋪子。
她下嫁給劉玄後,劉家本來隻有的一個酒樓也做大,後面還涉獵了許多以往不曾涉足的生意,可以說,劉家的起勢,離不開白氏。
隻是,她已為人婦,如今更甘居幕後,他想要找她,怕是諸多不方便。
劉玄說與他的話,究竟是劉玄自己想說的,還是白氏想告訴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梁玺想到一人,或許可以助他。
梁玺研好墨,在商白遞來的宣紙上寫下三字——白朦水,“交給折翠居的雪娘子,說我有所求,回報頗豐。”
商白接下,略帶猶疑,“主子,她和那群夥計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可是到底素不相識,能輕信嗎?”
梁玺聞言嘴角勾起,“她是聰明人,最懂審時度勢,明白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與她打交道,利益先行,她之前嘗過甜頭,我也有這個能力幫她在兖州站穩腳跟,不過一個小忙,她是不會介意的。”
梁玺初見胤姜之時,并沒覺得她和尋常女子有何不同,大梁女子經商不算罕見,何況死了丈夫獨木難支。
之前,他本是順口對她提了一句宴飲之事,并沒放在心上,她不過來淮安半月,便想從虎口裡奪食,敲下這樁生意,真是異想天開。
他當時确實不看好她,他隻是在淮安城叫得上名号的那三家中徘徊,想給他們一個考驗,好讓他确定誰來做他的生意夥伴。
畢竟,他商行的貨物往來,生意場上的日常請宴,都需要一個穩定可靠的酒樓,為他提供方便。
沒想到,最後是她拔了這頭籌。
他這才仔細打量起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