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喬呆呆的站在她父母和兄長嫂嫂的屍體旁邊,他們死得幹脆吧,身上沒有多餘的傷口,但是一定很疼,直戳心口,血流如注,能不疼嗎?
她可愛的小侄兒,才三歲,兄長阿嫂本是帶小侄兒回來住幾天的,卻再也回不去了。
徐喬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她隻知道,官兵殺了人。
如果不是他們身着官服,村子裡的人怎麼會一點也不反擊,任由自己被他們帶出屋子
——像一群被圈養的羔羊,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宿命的終點,被人宰殺、剝削殆盡。
徐喬神情痛苦,豆大的淚珠滴落在地上,“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我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對他們?”
胤姜心中喟歎,或許不是做錯了什麼,恰恰是因為什麼都沒做
——被圈養的羔羊,對方磨刀霍霍,終揮斬屠刀,正是因為他們溫順、乖巧,不會反抗。
“此事或有蹊跷,你如此莽撞行事,還沒有找到幕後真兇,便命喪九泉了。
殺知府有什麼用呢?一州之大,他豈能面面俱到?究竟出于何種原因和目的,你并不清楚呀。
你想拉人陪葬,也得找仇人呐。牽連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做什麼?”
胤姜語氣凝重,并不客氣,“在場的人,不止你一個經曆過這樣的事。
失去父母家人,失去家園四處流浪,失去善良、失去希望,每個人都曾度過深沉的黑夜,經曆過無邊的絕望。
不是我們遺忘了,而是我們讓它過去了,我們變得更加強大,有了更自洽的方式去和這個世界和解。
這世界不是隻有你最慘,你若想要報仇雪恨,請你自己站起來,而不是站在别人的血肉上去報仇,到時候你也會欠下别人的人命的。”
徐喬聞言愣愣點頭,淚珠懸挂在眼角,硬生生被她憋回去,看向胤姜,
“雪娘子,我知錯了,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讓我留下來,我發誓,我不會”
徐喬話還未說完,“不會。”
胤姜果斷打斷她的話,
“今後知府大人或者劉員外都會再來,或許會再次遇上繁忙的時候,難道那時候還需要我們分心來擔心你有沒有下毒嗎?”
徐喬臉色慘白。
胤姜繼續說,“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内,我可以幫你。
但是你在這裡,我很擔心,人,是不會因為旁人簡單說一兩句就改變主意的。
可是我有需要保護的人,這幾個夥計都跟我很久,我不能為你一人,舍掉他們的性命。
葛家村這件事,我會幫你查的,但是不能以這種方式,抱歉。”
胤姜神情嚴肅,眼中蘊含星韻,望着徐喬的眼光略帶些柔和,徐喬心知,是自己辜負了他們的信任,他們還願意幫她,已是難得。
徐喬微福身子,“徐喬在此也要對各位說聲抱歉,喬不會放棄的,我會以自己的方式報仇,在此别過。”
清冷的月光灑滿小院,徐喬愈走愈遠,胤姜幾人并未有輕松之感,隻因徐喬提及葛家村。
葛家村在雲霧山腳下,是個僻靜地兒,竟然,全村被滅門了嗎?
身着官服的人?葛家村屬于兖州治下清涼縣,難道是清涼縣的官兵?
等等!割下他們的頭顱?!
胤姜忽然想起,此次知府剿匪,是以人頭算數目!
他們還在湊百姓的人頭!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屠盡葛家村全村!
是個例嗎?
肯定不是。
胤姜慘烈閉目,她之前跌下山崖,便是因為要被拿去送人頭,沒想到,原來這種做法,已經在西南境内泛濫成災了?
還有多少?
歡聲笑語裡傳來的剿匪喜訊,背後究竟掩藏着多少人的血淚?
明明月光輕柔,胤姜卻覺得遍體身寒。
自保尚且如此不易,作為?
世間人皆随波逐流,有幾人敢逆天而為,有所作為?
胤姜忽生出心灰意冷之感,囑咐衆人好好休息,明日不開門。
回到房中,胤姜提筆潑墨,将寫好的信紙綁于白鴿腿中,拍拍白鴿屁股,白鴿扇扇翅膀,胤姜呆立窗前,直到看見白鴿淹沒于天際。
飛至半路,一箭羽橫空擦過天際,白鴿被射落,來人打開紙條,信中寫,“十日歸,鄰仍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