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酒酣耳熱,胤姜有些受不了屋中悶熱,轉身去門廊處歇涼。
胤姜正打着扇,梁玺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背後,胤姜陡然被吓退了一步,鳳眸瞪起,“你走路沒聲啊。”
梁玺與她并肩而站,正對門廊處的窗戶,涼風悠悠,吹過他黏膩的肌膚,格外清涼。
烏墨色的眸中映着胤姜的倒影,梁玺忽然開口問道,“劉夫人是雪娘子請的嗎?”
胤姜沒否認,“慶功宴,她如何不能來?你們這些男人,便是想女人隐居于幕後,然後獨吞功勞罷了。”
什麼教條女訓,依照她看,都是為了合理抹殺女人的功勞而已。
你又有什麼不同?胤姜心中嘲諷。
梁玺察覺她話中惡意,眉微微蹙起,“我應該沒得罪雪娘子吧?
大梁民風開放,對女子的限制并不大,隻是一些門第規矩稍古闆點的人家,或者達官顯貴家中的千金小姐、大家夫人,限制多一些。
這也是因為他們所處的圈層并不需要他們費心勞力和抛頭露面而已。
白姑娘商戶出身,這些人情往來本就是難免的,但是她隐于人後,卻是她自己選擇的。”
胤姜直接順着梁玺的話茬接過,“那她如今來此赴宴,也是她自己選擇的,我頂多隻是遞個帖子而已。”
胤姜心道,你們中有些人瞧見白朦水來此的時候,那笑容都維持不住了,可見是真不希望别人知道白朦水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加之,胤姜這幾日成了賀府千金,行事為人皆束手束腳,賀含章甚至還打算找教養婆子來教導她禮儀,省得日後設宴丢臉。
至于折翠居的事情,他們都打算好了,直接蘇灼處理便是。
好歹蘇灼也算賀含章的大女婿,開酒樓這種事,男子總是更容易放開手腳去幹。
冠冕堂皇的理由!
蘇灼不在的時候她不也經營得好好的嗎?
憤怒積郁于心,胤姜便也無心酒宴了,沒想到出來散心,梁玺還似乎對她邀請白朦水來此不滿,真是撞箭靶上了。
梁玺感覺胤姜像是有氣而發,他又不确定自己所說之意她是否理解,于是幹脆解釋說道,“我還以為雪娘接近劉夫人大有進展呢,連她也請得來。”
胤姜領悟梁玺話中意,心中知道會錯意,卻也直言認錯,“倒是我一葉障目了,其實她來還是取決于她自己。
我雖然私底下約過她幾次,想和她聚會遊玩,但是她都以各種理由推脫了,這請帖本也是我随手一送,本以為她也不來,沒想到她竟然來了。
我也很是意外,許是她想開了吧?隻是我不理解,為何她樂意将自己困于那一方天地那麼多年,如今又突然開竅了?”
梁玺眼中劃過思量,“許是有什麼事觸及到了她的内心。”
是什麼呢?
梁玺忽盯住胤姜,女子側臉對她,月光皎潔照在她臉上,皮膚白皙細膩,五官很是幹淨利落,不多一分顯濃豔,不少一分顯寡淡,卻是生機盎然的模樣。
胤姜暗覺男子目光在自己臉上,稍有些不适,刻意拉開距離,轉頭正對梁玺,男子卻并未轉移視線,四目相對,梁玺似想到什麼,開口說道,
“雪娘,你認為白朦水是什麼樣的人?”
胤姜回想她和白朦水的接觸,她都顯得十分冷淡疏離,相當有距離感。
可是從她的生平來看,她有經商天賦并曾經顯于人前,這樣的人就絕對有傲氣、有傲骨。
雖然經過歲月和世事的摧折,但是顯然,白朦水的傲氣并沒有被消磨殆盡,從她如今是白、劉兩家的實際當家人便可見一斑。
女子眼睫纖長,睫尾翹起,此時一眨一眨,撓得人心中癢癢。
梁玺此刻意識到二人的距離有些過于近了,禮貌後退一步,又說起無關風月的話題,
“我認為,或許是白朦水窺見雪娘子你這幾日的掙紮,令她想到了過去的她,你打動了她。”
有些事,無須言明,無須訴說,可當事人心中是清楚的,比如,無論是賀含章,還是蘇灼本人,都要求胤姜讓渡經營權給蘇灼這件事。
那麼是不是可以猜測,白朦水曾經也經受過同樣的壓力?但是她妥協了,此後十餘年皆困守後宅,不再踏足生意場酒宴,直到今晚。
胤姜沉思片刻,忽而莞爾笑道,“看來,白家也很有趣呢。”
她對白家印象不好,一來,白家家主的嫡子白道成,為攀龍附鳳而對賀凝珠使龌龊手段,這事足以引得胤姜疑問,白家是怎麼教育家中子弟的?
竟放任堂堂一個家族宗子做這種小人之事?真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二來,就是将白朦水驅逐至後宅一事,過了這麼多年,竟然最後還是要靠白朦水來攙扶他們一把!
卻偏偏又希望白朦水繼續當冤大頭,無私為他們奉獻一切,嘴臉未必太過無恥了吧!
梁玺附和道,“是呀,我還打聽到,白氏宗族内挑選了五名嗣子,認劉玄和白朦水夫妻二人為養父母,日日殷勤伺候,那白道成也是其中之一。”
胤姜眉心隐有火氣冒出,劉玄膝下隻得一女,但是卻有五個養子,這是明目張膽的吃絕戶啊!這小算盤打得也太響了吧?!
白朦水怎麼可能忍?
她又不是那群短視的傻子,真會拿養子當寶,而舍棄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