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姜見到梁玺的第一面,刻意的避開了寒暄,她直入主題,“之前公子說給我慶安寨一個立功的機會,如今我得知一個消息。”
胤姜對梁玺講述了塗蒼和賀含章之間的事情,又以防李複不曾交代清楚,再次綜合了一下塗煊的内容。
“我知道,公子和欽差大人之間應當有聯絡,公子和欽差大人未嘗不可以将計就計,賀含章想要你們相信是土匪劫銀,欽差大人便就此作罷,等賀含章放松戒備,再将他一舉拿下。”
胤姜侃侃而談,“隻是需得防備賀含章狡猾,提前給自己留了後路,給自己找個絕佳的替罪羊。在整個兖州,能與賀含章打對台的,也總不過那麼幾位。”
梁玺瞧着胤姜神采張揚的模樣,不禁一笑,“胤姑娘可否将塗蒼和塗煊帶來,有些話我想當面問他們,并非我不信任你,而是我有新的疑問,需要當面确認。”
胤姜挑眉,心道,他們隻想逃之夭夭,可不想摻和兖州的渾水,怕是隻有把人綁來了,胤姜微笑看着梁玺,“他們在牛馬巷三十七号。”
不多一會兒功夫,塗蒼塗煊就被帶到梁玺面前,和胤姜大眼瞪小眼,塗蒼面露懊悔,似在質疑,你這個小女子,怎麼轉手就把我們賣給你的情郎了,親娘哦,他真是慘兮兮。
胤姜品嘗着上好的雪尖茶,吃着梁玺為她備的糕點,端坐着看二人愁眉苦臉、對她怒目而視。
梁玺也直入主題,“你可描繪得出你們日常訓練的地方的模樣?你說,她畫,如果有含糊的,可不要敷衍了事。”這話是對着塗煊。
塗煊點頭,他被人從夢中叫醒,經過一番掙紮,還是被人帶到這裡,在來的路上,師父對他說,不管那人想要問他什麼,都要實話實話,因為那人有能耐搗毀他們的訓練窩點。
塗煊彼時眼睛一亮,要是能徹底摧毀那個地方,那麼許多像他一樣的人,都能得到解救,而且,他們這些死士,或許将擁抱自由。
自由,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梁玺另外一番話,是對着塗蒼說的,“錢權名利,這些賀含章都能給與你,想來我予以同樣的東西也吸引不到你,聽說你背叛賀含章,是為了保護你的族群,
那麼,如果我給你機會,讓你能夠重回百钺呢?那是你的故土,你想家嗎?”
梁玺話音一落,胤姜暗觀塗蒼神色,果然見他神色一變,十分不自然,“你有什麼權利能夠動搖百钺的規定?就算如今百钺淪為大梁的附屬國,新君也未必對大梁言聽計從,何況,你又以什麼身份能夠讓大梁對百钺施壓?
隻為了小小的一個人?無上聖人的族落都衰亡了,我們這些追随者的族落也慘遭屠殺,活下來的能有幾人?新君視我們如掌中刺、眼中釘,回家?哈哈哈,哪裡還有家?”
塗蒼笑得蒼涼,那是他揮之不去的隐痛,從此遠走故土、颠沛流離,好不容易才在黑崖寨生根,如今卻因為陰謀算計,不得不再次遠走他鄉。
梁玺輕微歎口氣。
權勢浮沉,頃刻間,家破人亡。
梁玺從懷中拿出一枚印信,呈赤紅色,光澤可人,看樣子像是一塊玉,卻被雕琢成羊的模樣,兩隻羊角生得十分美麗,外圈則是用黃金鑲嵌而成,整體不過人的手掌心那麼大,
“家母當年遠嫁他國,沒想到,卻使得我和家母僥幸成為外祖僅存的血脈。”
塗蒼盯着那塊印信,不可置信般張大了嘴,瞪大了眼,半晌,他才雙臂交叉,掌心放在兩肩處,朝着梁玺深深鞠了一躬,才擡起頭,眼中無限悲傷,“聖人保佑。”
胤姜不明所以,百钺,梁玺和百钺竟有瓜葛?莫非他母親是和親的公主,而他則是皇室中人?
雖然胤姜對大梁皇室沒什麼了解,卻也知道,當今天子并無年長的兄弟,那麼,梁玺隻能是天子的堂兄弟了,難怪,他那樣了解百钺的事情。
胤姜想着,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茶味略苦,胤姜心中發脹。
“我不願再回去了,回去所見物是人非,我怕承受不住,如今很好,我有了新的族群,我很好,也不用公子為我操勞,百钺新君在位,
公子若為我這些舊人說話,恐影響大梁和百钺的盟約,也影響公子的前程,公子既生在大梁,長在大梁,便向前看,我們不礙事。”
胤姜覺得玄乎,卻又覺得合乎情理,她懶散地趴在桌上,數着盤中的花生粒,是這樣的,你與他不親近,便隻會從利益開口,他才不會管你的處境艱難不艱難,辦事困難不困難,他隻要自己的目的達到就行了。
可這個人若是和你親近得很,是你很在乎的人,哪怕他隻是在乎的那個人的親人,你也連帶着憐愛他,不自覺地開始為他打算,為他籌謀,
害怕自己影響對方的前程,哪怕自己受點委屈也心甘情願,當然,對其他人,就是另外一副嘴臉。
胤姜忽而想哭,她之前一直反駁蘇灼,說她和他之間生意是生意,可是實際呢,她對他也并非如此,她若真想動手殺梁玺,在他和商白落難之際便可下手,在他和她進礦洞進山之際也可下手,
她有太多次下手的機會,她并沒下手,雖然殺掉他風險很大,但是足夠攪混兖州這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