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管事将請柬送到辛娆手裡的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大概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房間裡明明冷氣十足,可他自背脊冒起來的汗從額頭滾了下來,他甚至不敢擡手去擦,也不敢擡眼去看自家相爺,隻覺得背脊那一層層的汗又瞬間結成了冰。
隻覺得水深火熱。
辛娆拿着請柬小心翼翼地看向陸峙,陸峙沉着臉布滿了寒霜,他沒有看辛娆,轉而開口吩咐外管事:“去收拾東西,套了車。”
外管事現在反應遲鈍,顫顫巍巍問:“相爺要去哪?”
陸峙掀眼看向他,眸光沁着寒意:“溫泉館。”
外管事立刻應聲告退,轉身擦了汗疾步離開了。
是了,太醫說陸峙這個傷還需要泡藥浴。
房中隻剩下辛娆和陸峙,無聲無息。
此刻冷靜了下來,辛娆想到方才自己不顧尊卑竟敢頂撞陸峙,可有危險時,陸峙竟擋在了她身前,害他受了傷,辛娆内疚難受極了,恨極了和他頂撞的自己。
“相爺何時出發?”辛娆細弱問道。
陸峙依舊沒有看她:“今晚。”
這麼快!那……辛娆看了眼手裡的請柬,溫泉館在城郊,來往也得不少的時候。
陸峙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你的書不必抄了。”
辛娆擡眼驚詫地看向他。
“讓恩泰來收拾東西,你既心有挂礙,去不去随你。”陸峙冷淡道,卻一眼再未看辛娆,擺出了疏離的姿态。
辛娆莫名心慌,脫口道:“我去的。”
陸峙垂眸,緊繃的臉略有松弛,擡眼眸光一片清明:“還不去收拾東西。”
辛娆立即旋身去了。
東西收拾了一半,眼睛瞥過桌上放着的請柬,她應該跟謝複之說一聲的,正想着,叩門聲響了,姜梅走了進來。
“梨夢呢?”辛娆問道,她想托梨夢去跟謝府的人遞個話。
姜梅訝異:“你不知道?梨夢去看守農莊佃戶了。”
“什麼!”辛娆詫異極了,難以置信地看着姜梅,“為什麼?她是相府的掌事大丫鬟呀!”
這明擺着貶谪的行為,辛娆道:“她犯什麼錯了?怎麼事前一點消息沒有!”
姜梅道:“可不是快得很,聽說是相爺的命令,一刻沒有耽誤,估計人已經到了農莊了,至于犯了什麼錯,惹得相爺這樣大怒……”她停頓一瞬,若有所思地看了辛娆一眼,輕笑道,“便不得而知了。”
辛娆無力地坐下,她心跳得厲害,總覺得梨夢被罰一事,與她有關。
姜梅見她愁眉不展,隻顧倒了杯茶道:“你也犯不着替她擔憂,她可不是你認為的那樣的人。”
辛娆眉頭輕皺:“什麼意思?”
姜梅低頭輕笑:“沒什麼意思,興許她還能回來的,但若梨夢能再回來,那就代表……”
她欲言又止的故弄玄虛,辛娆更是雲裡霧裡:“代表什麼?”
“誰曉得呢,或許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姜梅長長舒出一口氣,略有惬意,辛娆知道她與梨夢一向是表面關系,隻當她在幸災樂禍,也沒再深想,隻是梨夢若真是因為她而被罰,她也過意不去。
明明是她頂撞了陸峙,還說了那些過分的不符合丫鬟身份的話,可被罰的卻是梨夢,這會辛娆又有些疑惑梨夢是否真因她受累。
馬車緩緩行駛在長街,辛娆看着車窗上隐隐透過街上的燈光,收回眼時順勢瞄過陸峙,他正安閑看着手裡的書。
她将茶水遞給陸峙,陸峙頭也不擡接過了茶杯。
“相爺,那日在清涼山的刺客抓到了嗎?”辛娆作着閑聊的口吻問道。
陸峙依舊垂眸看書,冷淡道:“不曾。”
“那可有線索知道是誰主使的?”
陸峙終于将目光從書上移開,緩緩看向她,銳利的眼神讓辛娆心頭發虛,她沖他盈盈一笑。
“你素來不會關心這些事。”
辛娆勉強笑了兩聲,她是想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樣,是不是因為她當衆讓上官榮下不來台,所以才讓陸峙遭到了報複,她勉強的笑意在陸峙的注視下有些挂不住,無力地垂下頭去:“我怕是我連累了相爺。”
陸峙眉宇微皺:“與你無關。”
他複又低頭看書,不想多談的神色,辛娆也不再問,便問道:“相爺,梨夢犯了什麼錯?”
陸峙嗓音微涼:“失了下人的本分。”
辛娆心驚,清亮的眼眸看過去,睫羽一瞬不瞬,仿佛在問“那你怎麼沒罰我”。
陸峙放下書凝視着她,那眼神似乎複雜,又似乎無奈,還有一點……無語。
辛娆一愣,一點念頭正要冒出來就被她死死按下去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心慌意亂起來,車廂裡又安靜了下來,以往她也總會跟陸峙獨處一室,今日卻似乎有些不同,她有些不适應這樣安靜的氛圍,想着找話說,磕磕巴巴道:“梨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陸峙直接堵住了她求情的話:“她犯的錯不足以以功勞苦勞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