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書。
那冊書極少有人翻動,被擺在書架的最上層。趙錦繁踮起腳尖去取,隻勉強勾到書的一角。
“陛下,要的是這一冊?”
清冽的嗓音自身後響起,清瘦的身影籠罩在她身後,趙錦繁仰頭,正對上言懷真清澈精緻的一雙眼。
他細長的指尖輕輕一挑,就輕輕松松将最上層的書冊取了下來,遞給了趙錦繁。
趙錦繁怔愣了一瞬,不禁将他與那些不明記憶片段中,與她做盡不可言說之事的男人身影重合。
那個男人也似言懷真一般,高出她許多。
“陛下是想找關于周邊各國的書籍?”言懷真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拉回。
“是。”她應道。
言懷真已離開大理寺,如今身為秘書監,掌管大周重要典籍和圖冊。
他徑直走進藏經閣深處,從不同書架上取來了七八冊書籍。
“此處書多且雜,眼下留給陛下的時間并不多,與其囫囵看個大概,不如精讀這幾冊。”
“多謝。”趙錦繁接過他手上那幾冊書,走到窗旁的書案前,靜坐着翻閱了起來。
春日午後,柔和的日光透過窗紙,光影斑點般落在趙錦繁身上,如潋滟水光。
她頭上隻用一支素簪将發簡單束起,微風吹起額角細小碎發,指尖落在書頁上,時而停頓,時而比劃,一雙眼沉靜而認真。
言懷真自幾步開外望去,視角落定在趙錦繁纖長眼睫上,那片不停撲動的羽睫,如蝴蝶振翅般,一顫一顫劃開心間層層漣漪。
他低頭,随手取了本書籍,坐在離她不遠處的書案前,翻開書頁,卻難靜心。
不知不覺間,日落西山,天邊霞光绯紅。
趙錦繁合上書頁,朝言懷真看去,喚了聲:“言卿。”
“在。”言懷真擡眸:“需要臣做什麼嗎?”
趙錦繁直言道:“言卿博聞多識,朕方才翻閱了各冊書籍,在裡頭看到了些有意思的東西,想請教卿。”
言懷真:“陛下請講。”
趙錦繁指着其中一本帶圖的冊子道:“比方說這個名叫烏連的鄰國,百年來一向與我大周不合,不過自五年前起,忽然開始給我大周納貢,這般恭敬讨好的樣子,實在與它過去大相徑庭。這是為何?”
言懷真思索片刻後道:“五年前烏連王放話要踏平我大周西南邊境,在這之前這位新任的烏連王已經連續攻破周邊三國,氣焰正盛,可惜他的運氣并不是很好。”
趙錦繁好奇:“怎麼個不好法?”
“西南從前是信王的地界。”言懷真話說到一半,未再繼續說下去。
越是如此,趙錦繁愈發覺得可怖。
她對自己這位仲父的記憶,少得可憐。
思及将來免不了要同其交鋒,趙錦繁向言懷真詢問道:“在言卿眼中,仲父他老人家是個怎樣的人?”
老人家?
言懷真默了許久,道:“信王是個極為純粹的人。”
“這樣啊。”
别的趙錦繁不甚清楚,不過可以想見,信王必定财力雄厚,否則怎麼夠賄賂沈谏這樣的巨貪站在他那一邊。
不過眼下比起信王,應對各國使團的事更迫切要緊。
趙錦繁指着一冊書道:“朕方才查閱了曆來各國使團訪周記錄,最難對付的使團非東瀛與北狄莫屬,依言卿所見,東瀛和北狄哪方使團更難應對?”
言懷真眉頭深鎖:“恐難分伯仲。”
趙錦繁追問:“怎麼說?”
言懷真解釋道:“我大周國土所在之地數千年來一直被稱為智慧生根之所,無論是數獨、文章、商貿四海八方無有他國能及得上,哪怕現如今的大周不如百年前興盛,依然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東瀛人好鬥智,每回來使大周,都會出些刁鑽的難題與我大周機辯,這幾年為了赢過大周,手段愈發卑劣。”
“至于北狄,土地貧瘠,出産不了稻米,其子民多以牧馬為生,因此北狄人擅長禦馬,騎兵骁勇善戰,四處争戰以求擴大國土。曆經百餘年,由原先西北不起眼的一隅之地,成了如今實力強勁的大國。”
“前朝昏君為求自保,将靈州、雲州等十餘座城池割讓給了北狄,這些城池居我大周要塞,若不将其奪回,等同于被人扼住了喉嚨。太//祖入關之時,雖奪回了幾座城池,但最重要的兩地,依然還在北狄人手裡。”
“多年來,大周與北狄争鬥不休,不過十幾年前,先帝與老北狄王議和,兩國休戰至今。雖簽了議和書,但近年來邊關小規模沖突不斷,尤其是老北狄王過世後,新繼任的北狄王一直對中原腹地虎視眈眈,不斷試探大周底線。”
“北狄人狡詐,既想毀約,又不願背上毀約的惡名,想盡辦法逼大周先毀約,故而此次他們前來參朝,免不了要生事端。”
趙錦繁垂眼,靜默深思。
言懷真側目:“陛下在想什麼?”
趙錦繁的目光落在記載着新任北狄王生平的那一卷:“我在想,這個新任的北狄王實在是個有意思的人物。”
言懷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