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為浔甯植被蓊郁蔥茏的緣故,這裡的夏天與黎城相比少了些咄咄逼人的燥熱感。
這是姜歲下車後對這個小鎮最直觀的感受。
她擡眸看前方,眼前有着明顯歲月痕迹的老小區,但它有個很浪漫的名字——“年華裡”。
鏽迹斑斑的風扇在小小的保安室裡咯吱作響,年過半旬的門衛躺在晃晃悠悠的搖椅上打着盹。
姜歲拖着行李箱,順利地進入了小區内部。
小區雖然有些老舊,但一眼望去環境很不錯,尤其是綠化,樹蔭濃密,草坪整齊,一看就有被精心修剪過。
擺在牆角的花盆裡點綴着姜歲叫不出名的小花,開得熱烈而蓬勃。設在大樹下的石桌上還擺着一副沒下完的象棋……
相較于黎城,浔甯的确落後、守舊,可姜歲喜歡這裡。
或許這就是血緣羁絆帶來的奇妙感應,盡管她從未來過這裡,心裡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
看了眼許則留下的地址,姜歲拉着行李箱快步朝蘇亦年所在的單元樓走去。
小區每一棟樓的牆體上都标着大大的樓棟号,所以蘇亦年的住處并不難找。
隻是小區沒有配備電梯,而蘇亦年住在頂樓。
水泥澆築而成的樓梯帶着暗色的陰影盤旋而上,好似一眼望不到邊。
許則留給姜歲的紙條上隻有住址沒有聯系方式,這意味着在見到人之前,什麼都要靠姜歲自己解決。
可是為什麼不給她媽媽的聯系方式呢?
是許則忘記了嗎?
姜歲一邊拽着行李箱爬樓梯,一邊後知後覺地想着。
空曠的樓梯間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以及行李箱時不時磕在地上發出的動靜。
一個離譜的念頭突兀冒出——
媽媽會不會壓根就不知道她要過來?
許則也從未對她說過“媽媽在家等你”之類的話,而且如果蘇亦年一早知道她要過來,應該會在小區門口等她,不至于讓她一個人找上門去。
但轉念一想,姜歲覺得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就當是個給媽媽的驚喜。
媽媽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
會不會哭?
姜歲忍不住在腦海裡想象着她跟媽媽重逢時的畫面。
好像也不覺得累了。
—
姜歲摁了很久的門鈴都沒人來給她開門,就連對門那戶人家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們似乎都不在家。
隻有嗲嗲的貓咪叫聲時不時回應她。
鄰居家好像養了隻小貓咪。
姜歲沒有蘇亦年的聯系方式,也不認識這裡的其他人,除了原地等待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她把行李箱放在門邊,坐在樓梯台階上,一邊平複灼熱急促的呼吸,一邊等蘇亦年回家。
隻是剛坐下沒多久,天邊驟然響起幾道雷聲,撕裂了小區的平靜。
夏天的雨總是來得又急又燥。
須臾間,豆大的雨點已經打濕樓梯間的玻璃窗,窗戶上印滿了蜿蜒而下的水迹。
沉沉烏雲遮掩住樓梯間本就貧瘠的光線,姜歲感覺自己仿佛穿越到了另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
昏暗、壓抑。
姜歲被困在這方寸之地寸步難行。
也不知是浔甯原本就多雨,還是今日特殊,這場雨不光來勢洶洶,後勁更是綿長,下了許久都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耳畔充斥着連綿不絕的雨聲,如同白噪音一般,姜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淚氤氲上她的眼眶,洇出小小的淚珠。
喧嚣暴烈的夏雨帶着如霧般濃密的水汽籠罩着這片小區。
放眼望去,周遭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朦胧的濾鏡。
姜歲用手掌托着臉,靜靜地聽着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自從知道要來浔甯後,她就沒好好睡過一個整覺。
加上剛剛搬行李上樓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壓抑許久的疲憊感在這一刻齊齊湧了上來,讓姜歲難以招架,沒一會功夫,她就歪靠在牆邊睡着了。
—
姜歲感覺自己好像被夢魇着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
她明明已經睡着了,但還能感知到周圍的情況。
原本寂靜無聲的樓梯間響起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姜歲聽得真切,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
所以,是誰回來了?
是媽媽?
還是住在這裡的其他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姜歲想要睜開眼睛看清楚,但眼皮卻像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
倏地,腳步聲消失了。
“怎麼睡在這了?”
與此同時,低磁的聲音落入姜歲的耳中,帶着不易察覺的無奈。
不睡這睡哪,她又沒有家裡的鑰匙?
姜歲下意識抿了抿嘴,眼皮依舊沉重得厲害。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可這陌生又似曾相識的聲音意外地讓她感到心安。
姜歲重新陷入黑沉的夢裡,等她真正清醒過來時,雨已經停了。
天空重新恢複湛藍,雲層疊巒,飛鳥掠過的痕迹清晰可辨。
除了水泥地上尚未完全幹透的水窪,這場暴雨的痕迹幾乎已無處可尋。
姜歲轉了轉脖子,等酸脹感稍稍退卻後,才慢慢扶着牆站起身來。
怎麼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