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沉,她也不知不覺地睡着。
雲霁走下酒吧的舞台時,時針已指向淩晨一點。
酒吧的燈光暧昧昏暗,吧台邊上的男女,正貼耳私語。
不知男人說了什麼露骨的話,女人責備般地輕拍他的手,臉上不見責怪。笑聲恍若鈴铛,響動不停。
她聽着男人說話,眼睛卻直勾勾地越過他,盯着他身後長身鶴立的、更為俊美高挑的男人。
雲霁眼也沒擡,他正全神貫注地給吉他裝包。恍若未覺。
“呦,今個兒不急着走了?上回才九點多,讓你多待會兒,死活不肯,冒着暴雨也要走。這會兒可是都一點多了。說實話,你最近是不是有情況啊?”
陳雷的打趣聲忽然響起。不知何時,他已然到了雲霁的身側。
陳雷是這家酒吧的老闆,事業狂魔,事必躬親。近幾個月,卻常常見不着人。雲霁上次見他,還是一星期前。
他雖年過不惑,但“風韻猶存”。長眉、大眼、鷹鈎鼻,體型高大威猛。年輕時,他也是位追逐夢想的民謠歌手。當然,是毫無名氣的那種。
情場浪子,一路南下,城市走了一個又一個,女友也換了一個又一個。
到了三十好幾,遲遲沒結婚,把家裡人急得團團轉。後來,他和一個海晏姑娘看對了眼。這愛情來了,擋也擋不住,兩人火速閃婚。從此,他在海晏紮了根。
雲霁并不理會他的擠眉弄眼,“沒情況。”
“你看那邊那個兒,看你好半天了。”陳雷努努嘴,“再看看那邊那兩個美女。專門沖你來的。要不是我攔着,早過來了。”
“走了。”
雲霁單手提起包,毫不費力地挎在右肩上,任憑陳雷在他身後叫喚。
到了家門口,雲霁才看到這條好友申請。往樓上雲卷的房間望去,那裡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雲卷同學的家長找上門。
此前還有兩次。
第一次是兩年前。雲卷和一男同學在樓梯間打架。推搡間,男同學摔倒在地,正好磕着扶手,門牙斷了兩顆。治療費不菲。
班主任聯系雲霁賠錢,那孩子的家長又添加他,連發了幾十條長達59秒的語音,除卻謾罵,便是索賠。
聯系方式,不用想,班主任給的。
那年,雲霁自己也是半大少年。高考前夕,分身乏術,囊中羞澀,焦頭爛額。
第二次是不久前。一小男生的小女友,不知怎的,和雲卷扯上了關系。
小男生拈酸吃醋,不知道從哪要到他的微信,張口閉口“老子的人也敢動”“給我等着”“要你好看”。
人沒等到,倒等到他讓雲卷揍了一頓的消息。
沖完冷水澡,結束一天的疲憊。再次回到房間,雲霁才通過好友申請。
這個時間點,對面阿姨再是怒火中燒,也已經睡了。等明天問過雲卷情況,再做打算。
宋浣溪聽到微信消息提示的第一秒,就從美夢裡清醒了過來。
她發出好友申請時,就把手機音量調到了最大,生怕錯過雲霁的最新消息。
此時,看到“你已添加了Yun,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的提醒,她差點興奮得叫出聲來。
他通過了!!!
這招挺管用。看來雲卷平時,還真是作惡多端。
做戲做到底。宋浣溪把興師問罪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又發了一遍。
雲溪:「你家孩子把我家孩子頭打破了(微笑jpg),一問才知道,你家孩子經常欺負我家孩子(微笑jpg),你怎麼當家長的?(憤怒jpg)」
雲霁的微信名是姓的縮寫。
Yun:「抱歉。我會賠償。」
很好,這出戲的效果很顯著。宋浣溪十分滿意,再接再厲。
雲溪:「誰稀罕你的臭錢!你賠得了經濟損失,賠得了精神損失嗎?」
她摸着下巴深思,會不會裝過頭了?
誰料,他甩了個鍊接過來。
Yun:「《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若幹問題的處理意見》(鍊接)」
Yun:「抱歉。精神損失,我也會賠償。」
宋浣溪點進鍊接一看,文章詳細解釋了精神損害賠償的金額及計算标準。
她沉默了幾秒,她的本意是,孩子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無法彌補。他卻一本正經地按照字面意思理解。
這也不怪雲霁。單從他對精神損失了如指掌一事來看,不難看出,他沒少被訛。
宋浣溪這般想着,又狠狠憐愛了他一番。
咄咄逼人不下去,她變得善解人意起來。
雲溪:「沒想到你比你弟弟負責多了(豎起大拇指)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歎氣)」
雲霁的指尖頓了頓,心裡升起淡淡的疑惑。
他起初認定,對面是位上了年紀的阿姨,這會兒卻不大确定了。他的确沒見過,哪位阿姨這般說話。
不說阿姨,這種聊天方式,他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薄唇微啟,他幾不可聞地念着她的名字——
雲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