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奇瑛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她背朝房門,慢慢向外退去。她盯着黑暗的角落,看不清對方的身量,心想,今日已經出手殺了一個,不過是僥幸能與其搏鬥,再來一個,恐怕事情就掩蓋不住了。
黑暗中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我今日偶然來此地過夜,并無惡意,你快走吧。”
程奇瑛不敢再出聲,依舊謹慎地慢步退出房門,然後拔腿就跑。她的心髒砰砰跳,大門近在咫尺,拉開門栓,輕輕關上,門環碰擊着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一路小心翼翼,沿着陰影,避開人群,程奇瑛望了望四周,見并無人經過,于是迅速翻過牆回家。
程奇瑜此刻正在書房,房門大開,突然見妹妹出現,氣喘籲籲,手上還有零星血迹,不複平日鎮定的模樣,大驚失色:“這是怎麼了?”
程奇瑛轉身關上房門,撲到程奇瑜懷中,低聲說道:“大哥,我殺人了。”
程奇瑜感受到程奇瑛身體細微的顫抖,一時沒有說話,慢慢拍着程奇瑛的背,等她開口。
約莫過了一刻鐘,程奇瑛才說道:“我今日回來的路上,發現有人跟蹤我。”
“然後呢?是誰?”
程奇瑛深吸一口氣:“就是田家大房的親戚,那女人的娘家侄兒,”說着說着又開始憤怒起來,“說我對前兩日擺攤子的時候對他笑就是中意他!荒唐!可笑!!!”
程奇瑛臉上浮起一個笑容:“不過還好,他不比我高,力氣也不比我大,我把他打暈了之後,拖到旁邊的荒宅裡殺了。賤人真該死!”
她後退兩步,盯着程奇瑜的臉說道:“大哥,你要是怕我壞了程家的名聲,或者嫌我惹了禍事,明日就将我送去京兆尹……”她暗暗觀察程奇瑜,雖然此世兩人做了十幾年的兄妹,可程奇瑛并不敢全然相信他,人生此前種種,皆是小風小浪。程奇瑜是好人。可程奇瑛知道,他勤學苦讀數年,如果不是因為父母皆早逝,很有可能已經在官學裡讀書,如魚得水。她殺了人,他是否會認為這是污點呢?
還有一點,程奇瑛一直沒有說出來,她在心裡視儒學如洪水猛獸,怕程奇瑜成日裡讀書,把腦子讀傻了。
“胡說些什麼!”程奇瑜面色沉了下來,“你将你的兄長當作那等小人了嗎!”
“你能自保,還能反擊,我為何要怪你?”他狠狠彈了彈程奇瑛的腦門,“隻能說那賊人今日合該命喪于此。我是你兄長,你沒做錯,難道我還要苛責你嗎?”
頓了頓,他又問道,“你确定沒被人看見吧?”
程奇瑛吸了吸鼻子:“沒有。幸好我今日穿的男裝,而且當時用的左手。”她打定主意不告訴程奇瑜實情,就算到時事發,一人做事一人當,免得家裡人擔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程奇瑛笑嘻嘻地耍賴皮,作了一個揖,“小的錯了,不該胡亂揣測程大人。”
“快把衣服換下來給我,拿去竈房燒了。”
程奇瑛大咧咧找了一張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說:“這個不急。我餓了,想吃雞湯面。”
“你啊你,”程奇瑜無奈,“過段時日我們還是去買個力大的健仆來,可以随你一同出行。”
程奇瑛盯着他:“這下不用母親的嫁妝也不行了。我早就說過,你當時還不答應。”
程奇瑜瞪了她一眼:“那時是那時,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況且母親的嫁妝是留給你和三娘的,用了……”
“錢是死的,用了還能掙回來,我相信我能做到。而且我真沒想過嫁人,”程奇瑛也不趴在桌子上了,認真說道,“我想以後有錢了養個面首,自在快活。”
程奇瑜聽到這話就腦袋痛:“行了行了,我說不過你。”說罷起身去廚房。程奇瑛還添了句:“我還要加兩個雞蛋!”
程奇瑜頭也不回:“豬!”
雞肉去骨,下鍋煸炒,放入開水,這樣湯才會又白又濃,表面還會浮上一層黃澄澄的油花。除了鹽,什麼調料都不用加,自有一股鮮美,隻需最後在面上灑幾點蔥花做點綴。程奇瑛也顧不得斯文了,先前消耗掉太多力氣,胃裡早就空空。深夜一碗濃濃的雞湯面下肚,整個人都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