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素畢竟是未出閣的小姐,有點兒害羞。
但在我的鼓勵之下,她還是聲若蚊足,面頰通紅地說出早已準備的話:“二皇子殿下,那日并非失約,該去的人……都去了,等你到半夜你卻不來,你定是記錯了——不若再換一日,于你寝宮外長廊跟下等着。”
她眨了眨眼,又添了一句引人遐思的“尋僻靜處,避着點兒人好。
這下弄得二皇子暈乎乎,真以為張素素是不好意思正眼瞧自己,答應得更爽快:“明白,明白。這一回可一定要遇上!"
此事結束,一直到下課,張素素還連連與我說:“公主,恕奴多言,您二哥病得可不輕。
我樂不可支。
公關看不下去,感慨道:“你就是欺負人家沒看過《紅樓夢》。”
“色字頭上一把刀。”我說,“以前沒發現,沒想到這刀挺好用。”
趙風遠與“張素素”約好于三日後夜半在荷花池幽會。
這一整個下午,他都心猿意馬,不甚上心。結束時更是三步一回頭、顧盼連連,對張素素用口型道“不見不散”。
梁國風俗,未婚配且無親緣關系的同齡男女是不宜見面的,張素素身為我的伴讀,坐在我座次一側,用屏風遮掩隔開衆人,不許出言與旁人答話,隻負責布宣紙、磨墨的工作,以避男眷二皇子之嫌。
但此刻,隔着一層屏風的薄紗,張素素還是打了個寒戰,足以見趙風遠情意綿綿的眼神穿透度有多強勁。
不過張小姐礙于自己兄長的清白,終于很有職業操守地繃住了演技,委婉表示,她會遣人送一封書信給他,讓二皇子留心關注着些。
等到二皇子樂不可支地走開,她又淚眼汪汪向我讨主意:“公主,一個謊來,千萬個謊圓。到時候我哥哥必不可能赴約的,這……這太荒唐了。眼下騙了他,也算是欺瞞皇室,該如何是好?”
我安慰她:“放心,本宮自有辦法治老二的桃花癫。”
為保萬全無虞,我特意多走了一段路,送張素素上了尚書府接人的馬車,不忘再□□複叮囑:“接下來幾日你便在家中休息,不用來陪我讀書,以免再惹是非。”
我怕她演技失衡在二皇子面前穿幫。
“是,謝公主恩。”張素素連連點頭,巴不得地走了。
庭院内兩株根莖錯結的萬年青簌簌地抖着葉子竊笑。
講學結束,江伯永照例在書堂正門等候。他面色白淨,今日穿一身秋香色橄榄綠的箭袖,更顯得清爽利落。
那身碧色衣裳,和逐漸冒出紅火明橙的落葉相比多些青蔥,和他老子氣得發綠的一張臉比卻顯得黃。
護國公給我們上課攢了不少血壓,就等着這個時候訓兒子疏導疏導,剛從門檻跨過去,手便已經擡了起來,準備發威。
江伯永出現在這個場合的主要作用就是挨罵。
我們相伴出宮,去武場操辦秋狩的事宜,半路還接上了同行的五皇子。三個人一起聽着護國公對江伯永學業一頓大罵特罵。
護國公穿着及其寬大的長襖,大概是怕冷,走起路時兩邊的衣擺往外飄着像是在趕人,我們不得不退居左右,讓出中間大半的路留給他老人家走秀。
即便離得這樣遠,他的唾沫星子還是能夠居高臨下地飛在江伯永臉上,每一句話,都必須擡手摸一下臉,絲滑得像一套組合技。
“康王殿下年才及冠,與你一般的年紀,已文能提筆安天下,明辨法理,通曉人情。你看看你,現在連詩、書二冊都分不清。氣煞老夫也!”
護國公越說越疾,兀自氣結,吓得江伯永給他順了好一會兒氣。幸虧老爺子比較硬朗,否則看他那一張醬紫面龐,我都要擔心江伯永就這樣猝不及防變成孤兒,從護國公少爺變成新小公爺了。
“難怪聖上安□□随軍中曆練……也罷,自古文武難兩全,咱家從你以後隻怕是舞刀弄槍的命!”
護國公從書法說到詩書禮易,看似字字都在恨犬子不争氣,實則大有含沙射影敲打我的意思,一聽一個不吱聲。
直到岔路,我趁他轉身背後的功夫,掏出一塊帕子偷摸讓江伯永擦擦臉上的口水。
江伯永朝我咧嘴一笑,傾身湊過來捏住手帕一角,正要道謝,笑容忽然一僵。
原是護國公恰在此時停下腳步,眼珠在我的手帕與江伯永的笑容之間來來回回地轉移,打量我們片刻,怒色稍霁。他換了一種語調,颔首對江伯永說:“去吧,好好練劍。”
我們端站乖覺做鹌鹑狀,點頭招手送别護國公。
江伯永從那種血脈壓制的繃勁狀态放松下來,立刻小聲嘀咕:“老頭今天吃了槍藥。”
我意味深長道:“人比人氣死人。二皇子才學兼備,讓你老子看不上我這的混子。”
“就他?”五皇子雖與我關系一般,但敵人的敵人可以一起罵對頭,他對着地上啐了一口,“老二那點兒酸文腐水,送給我,我都不看一眼。”
此話正中下懷,我神秘一笑:“後天傍晚你去荷花池畔,我帶你去看場有意思的事情。”
說着一陣寒風料峭,我早瞥見五皇子衣衫單薄,趁此機會故作兄妹情深地将一件兔毛披風圍在他肩頭。
這披風是向張素素要的。
“你先穿着,到時候再還給我。”
老五點點頭,也不多推辭,看向我的眼神中話有點多。
這兩日,宮裡宮外又發生了不少事。
有人傳言,二皇子開始偏好男風,證據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