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叫醒我的是避無可避的陣痛,臉上凍裂的傷口結了痂,比剛受傷時更難受了。
我有些煩躁地走出帳子,踢了一腳地上的積雪。心底隐約地認為西涼的冬天應該對我的不适負責。
飛雪散開落在曠野的雜草上,我忽然才意識到這裡的土地和來時不太一樣,覆蓋了細碎的草被,并且有人工鋪就的痕迹,石子更規整。
西洲年好像提過,西涼的野地裡散落着流沙。那麼,西涼人生存栖居的聚落,應該是曆經祖祖輩輩檢驗的安全地方吧。
書裡寫過西涼人四季遷徙,依水草而生……那麼,他們如何辨識正确的遷徙方向呢?
我揪了一根草在手裡把玩,心中明白這些事得盡快搞清楚。西涼的疆域很廣,冬季漫長,風暴裡迷了路就是找死。如果要從這裡脫身,這些知識一定大有用處。
我肯定要回梁國去的。
可是,我現在心神不甯,總不自制地想到西洲年在月下流淚的模樣。想到他分别時再度問我,“如果在西涼,我能給你你遠不能得的一切,你還願不願意留下?”
我不知道。那時我心底一片空白。
西洲年就很失落地走了。
中午雙胞胎又來到帳子,她們好像是專門找我閑談的。我想盡快搜尋更多有用的信息,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和她們混熟絡。
在東言西語接不上的錯位之中,我勉強得知雙胞胎的名字是雅琳和巴雅。并且,今早西洲年已經啟程去他父王那兒,大概要走七日,祭火禮時才會回來。臨走時囑咐她們陪我散散心。
至于巴雅和雅琳與西洲年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住在月河灣王帳腹地,而我又是什麼人。我們兩邊比了半天手勢,誰也沒有想明白。
我是這樣介紹自己的:“我目前應該算是西洲年手下的囚犯。”
“求什麼?”巴雅沒聽明白。
“求婚嗎?他要和你求婚了!”雅琳叫起來,“我就說嘛,難怪安載公挑這時去東梁,是去接新娘子的。”
“不是,不是。囚犯。”誤會大了。我連忙找來一根撥炭的棍子,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圓,說,“這叫畫地為牢。”
我站進去,轉了一個圈,“我被關起來。”
“懂了、懂了嘛。”巴雅拍手,“你是他心裡的人。”
百口莫辯,像全城最窮的乞丐被污蔑搞經濟欺詐卷跑了三點五個億。幾頂帽子扣得我頭重腳輕,氣倒在雪地上畫的圓圈邊沿,把那一地歪扭的線條壓得瓷實,聽着雪在耳畔吱呀作響,像一種嘲笑。
那匹害我初次逃跑失敗的白馬慢悠悠走過來,溫和地低下頭,似乎料定了自己是什麼招人喜歡的東西,期待着我溫柔的撫摸。
……算了。
天黑時熱鬧散了,兩姐妹回月河灣的另一頭,帳子就比較冷清。我獨處時慢慢地想起另一件事,點開光屏,問那一頭不知道還有沒有的人,“你在看嗎?這爛攤子你管不管了?”
公關噤聲如死了一樣。
這挨千刀的。發現了新銳黨這麼大的事之後,他居然直接消失了。
我翻來想去,隻有兩種可能。
其一,他看到公司事故愈演愈烈,嚴重性質不斷加劇,怕刑事追責牽連,跑路。其二,新銳黨造成混亂,而他也是其中的一員。
不管怎麼說,虱子多了不咬,我也不在乎多一條變數。唯一令我擔心的是系統。假如公關提供的信息從一開始就存疑,那麼,系統真的是安全自願地“離職”嗎?
再退一萬步說,系統不可能離職的,這不像他會做的事。他不可能比我先放棄這工作的,他的房子還有三十七年房貸要還呢,得連軸幹到退休才能還完。
想到這裡,我似乎又找到了一條離開的理由。系統沒準危在旦夕,我如果一輩子都沉溺在平行時空的虛幻美好裡,未免太不講義氣!
我的心有了幹勁,砰砰直跳,思路逐漸清晰。
抱歉了,西洲年,我們确實是兩條路上的人。
另一天早晨,王帳附近的積雪變得更厚了,烏圖白馬每日被人牽來時都胖了一圈兒。雅琳掃了掃它背上的毛發,才發現不是胖,而是路途中落了雪。
“你們也不必天天過來的,路程是不是很遠?”我大概了解雙胞胎姐妹并不是西洲年的侍女,她們好像是月河灣的女官,或者祭司的助手,總之從雅琳和巴雅的住處走到王帳一帶,要花很久的時間才能見到我。
而且今天還下了雪。我心疼她們沒入雪裡厚厚的皮靴。
“我們不是為了你才來。”巴雅說,“其實是安載公怕你又想不開跑了。讓我們看看你。”
“原來這樣……”自作多情的後果是我尴尬地假裝撫摸烏圖馬。
雅琳說:“今天是祭火禮啦。該有新娘子了。”
祭火禮?這麼快就到西洲年走後第七天了。
這一天是個特别的日子,因為我從大約三天前開始,就數着日子,特意三天都沒有洗過頭。
當然,這和祭火禮沒什麼關系。事實上我壓根不知道祭火禮意味着什麼,原書也并沒有說過。
這段時間,為了增加出逃的可能性,我還在後台惡補了小說裡所有關于西涼的描述,但收獲甚微。
原著西洲年出場的情節裡,約有三分之一的篇幅和六公主恨得死去活來,又有大概三分之二的内容是互相虐心虐身之後的颠鸾倒鳳醉生夢死放在今天的網文規定裡說都不能說。
……由于我在另一個層面上“認識”西洲年,導緻這一大段描寫讀起來還很有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