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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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月西移,晨間清冷。我在睡夢中被人推醒。
後半夜我被西涼王妃的人帶走,到了王殿一處宮裡,我以為此事今夜便能解決。不曾想,使節隻是讓我繼續等消息。
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好夢被擾,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縫,打量來者。就見西洲年蹲在臉前:“我沒考慮周全,應該先把你安頓好。”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傳進我耳中的瞬間,讓我不可思議地精神起來。光怪陸離的夢還沒退出思緒,我的第一反應是,完了,西洲年讓誰奪舍了!
無論哪個他都不會這麼和我說話。
我細細地觀摩他,鼻子眼睛嘴巴,都長在剛好的位置。
嗯?奇了。
“沒事了,”他拉過我的手,神情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與釋然,臉上罕見地挂了淡淡的笑意,“事情都解決了。以後沒事了。”
“你……”我大喜,面色強作鎮定,“你與我定了婚約?”
“嗯。”這事兒太順利了,順得發邪。
如若不是西洲年眉梢眼角含笑,恍若變了一個人似的,我簡直以為是做夢。
“過來,讓我看看。”他擡起手,想了想,直接落在我肩頭。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我整個人下意識想躲,硬生生忍住了。不行……好像不能躲,這不像上過他的人該有的表現。
雖然我總覺得,即便是二體雙生,一二号機之間也略有不同。但畢竟沒人知道,睡過分身之後該怎麼對待另一具分身,誰都遇不到這種事兒。
我隻能想象自己最常去的甜品鋪,我家樓下的分店和公司樓下的分店自然是兩個獨立的門面。但是去過A之後,再踏進B店就該輕車熟路如入無人之境……可能也不該這麼形容。
算了。
我盡量自然地靠在他懷裡,擺出些初為人母的扭捏。我也沒當過媽,其實不知道該不該扭捏,但别的表情我缺乏訓練,不太會演。
好在西洲年什麼都沒覺察出來,他問我:“能不能讓我摸摸它?”
沒有也得硬裝,我點點頭,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穿了幾層夾棉加厚大襖的小腹。
“感受不出來。”西洲年很誠實地答道。
“才一兩個月呢。”我笑了笑,迫不及待地松開他的手。
“嗯。也對。”西洲年點點頭,手收進袖口,眸子卻沉在我身上,好像要一直沒入我的腰間。
我被他一直看到發毛,心中餘慮又起,試着開口:“你不恨我了嗎?”
西洲年愣了愣,聲音驟然一冷:“現在别問這個問題……我不想和你說謊。”
尴尬。
西洲年默默地端詳我一會兒,忽而幫我整理了一下垂下的發辮:“頭發長得很快啊,當初剪得那麼短,現在已經到後背了。”
然後他理了理我的衣裳,把領口松散的系帶扣上,說:“我帶了禦醫開的藥劑。你喝一些。”
我這才注意到,随行的侍女是端着盤子進來的,他拿起正中的瓷碗,舉到我面前。
碗中暗紅色的湯藥裡照出我的倒影,一雙圓眼瞧着湯碗之外的眼,氤氲升騰的蒸汽帶着不妙的氣息。
嗯……這是安胎藥?這藥,我真的能喝?
我硬着頭皮抿了一口,西洲年眉頭緊鎖:“還不夠。再來一點。”
唉,算了。噸噸噸。
藥算不上苦,入口絲滑直往嗓子眼裡灌。還沒怎麼喝就已經進了肚。
湯藥剛見底,西洲年立即接過瓷碗扔開,伸手攬住了我,眼中有萬千股怨結不開:“你……你感覺怎麼樣?”
我很詫異,他這麼緊張幹嘛?屏息凝神感受了一會兒,忽而小腹一陣墜痛,感到某種每月一次的熟悉暖流溫溫襲來。
靠,我的月事提前了。
我面若死水,内裡早已驚疑不定。
不應該啊,平時都是在月中的,明明還有十幾天,所以我才敢放心大膽借懷孕的幌子招搖撞騙……現在怎麼搞的?
可能是我最近心情憂郁,作息不規律,飲食不均衡,激素紊亂吧。
……完了啊。衣食起居不說,我洗澡總不可能躲着侍女。這下藏不住了。
我心跳擂鼓般的響徹顱頂,搜腸刮肚把所有危機處理知識都緊鑼密鼓地搬出來,思考該怎麼應對這個問題。
瞞。先瞞着。
一回神卻發現身邊的西洲年好久沒有動靜,他的頭埋在我的肩頸裡,良久,衣物之間似乎傳來一聲悶悶的低泣。
“阿六,對不住……寬恕我。”
“嗯?”
“對不住,阿爹容不下這樣婚事的,我……我是想留下你的,可這不行。你忘了‘天書’是怎麼寫的嗎?不管你是累了,怕了,我不能任憑你拉着我們一起重蹈覆轍。寬恕我。”他說着,像脫了力,維持着環抱我的姿勢緩緩滑倒在我的腿邊,隻一味地重複,“寬恕我。”
仿佛有一股冰冷的寒意随着瞬間穿透了我的脊背,讓我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心髒劇烈地跳動着,每一次脈動都帶着難以言喻的恐懼與不安。
特麼的,失策了啊。西洲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敢了?不對,不對。一個被忽略很久的事實重新湧上心頭。
西洲年是能為了忤逆侯爺不受制于人自殺的小子。
所以他這是……為了違抗天意,帶着我殉情?
“你給我喝了什麼?”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淺短,眼淚一下就冒出來了,心裡卻怎麼也不敢相信。
不會吧,這麼突然?我就這麼玩笑一樣把自己命都搭進去了?
Ade,媽媽。Ade,陳恩。Ade……誰能幫我删删浏覽記錄呢。
我疲憊地閉上眼,然而就像坐過山車似的聽到西洲年說:“落胎藥。”
頓時長舒一口氣。
咳。我當是什麼入骨之毒呢?原來是落胎藥啊。我又活了。
自己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