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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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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紀·海浦鎮·西塘關

深夜時分,海神廟裡仍有不少老人,烏泱泱的,大家嘴裡念誦着,最前頭擺了盛祭時才用的全豬全羊大三牲福禮。

而廟門外,喇叭信号不好,刺啦刺啦地響,聲音時斷時續,來來回回地念,“赤潮警報!赤潮警報——”,夾雜尖銳的鳴笛聲,一圈又一圈盤旋。

赤潮包攏了全島嶼,海水成血水,那樣紅,那樣毒,所有檢測物嚴重超标。

在傾倒十幾年含有大量有機物的廢污水後,海水富營養化,衍生出赤潮。

所到之處海藻瘋長,魚蝦貝類被毒死,死去的海洋生物在海岸線堆成牆,幾年内無法捕撈。

夜裡幾百台赤潮清理機在工作,海裡是四面八方趕來的貨船,運載着幾十上百噸的黃土往海裡傾倒,黃土能遏制赤潮生長。

這時江盈知開着拖網漁船疾馳在海面,她已經往返一天,沒有停歇地運送黃土。淩晨才被人強硬換下來,她的胳膊都是脹痛的。

她穿一身反光衣走在漫天魚腥臭裡,扯下面罩挂在脖子上,手機不停震動,她點開一看,是紅姐的信息。

“小滿,餐廳我開不下了,停業後你去找下家吧。”

海鮮主廚失業,她沉默地做了簡短回複。

耳邊是喇叭的播報聲,“最新檢測,旋溝藻密度已達每毫升四千個,昨天為每毫升兩百八十六,”

“所有海産品禁止往外銷售,一經查處…”

“死亡魚蝦不得食用,請拿去銷毀點…”

老舊喇叭的滋啦聲擾人得很,不遠處卻傳來唢呐的吹打聲,江盈知明白,信奉海神的老一輩要請龍王出海了。

一邊是新式科技晝夜不眠,一邊是被寄托衆望的海洋信仰,那樣割裂,在海浦鎮卻又真實上演。

江盈知避讓了出行的隊伍,踏入了隻有零星幾人的海神廟,桌上擺了密密實實的貢品。

連日不休的開船出海讓江盈知疲憊不已,紅姐的信息更讓她心裡亂糟糟的。大抵昏了頭,她給海神娘娘上香時,心裡想明天回到以前的望海該有多好。

她沒有起身,跪坐在蒲團上,累得沒法動彈。

黑暗裡,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赤紅的海水全被滌清,所有的病毒消失不見,海水重新回歸蔚藍,而她身體驟然輕快。

藍色水波紋閃過,蒲團上的人影漸漸消失。

——

古代·海浦鎮·西塘關

架在海灘上的竹屋裡,江盈知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粗布藍衣,不是昨晚穿的那反光衣。仰頭瞧着漏風的屋頂。她雙手捂住腦袋,頭一點不疼,隻是想感受下有沒有一湧而進的信息。

當然沒有。

她并不是穿書,也沒有進入到别人的身體裡,她的身體依舊屬于自己。

這是江盈知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畢竟她的身體一直以來很好,來月經規律不疼,氣血充足,渾身有勁,劃那種老式手搖船都能不帶歇的。

她慢慢坐起身,竹床響動明顯,咯吱咯吱的。

屋裡隻有個頭發剃的溜光,發尾留一支小辮的男娃,頭大身體細,穿了件打滿補丁的黑色衣服。光着腳靠在門上,把門緊緊護在身後,警惕地看着她。

嘴裡含糊不清地念道:“等阿姐回來,回來我才開 。”

江盈知跟他套話,他半點不理睬,還偏了偏腦袋,把後腦勺小拇指粗細的辮子留給她瞧。

雖然這種小孩她一手能提兩個,不過江盈知不想吓小孩,主人家沒在,她不好亂走,隻能坐在床沿左右打量。

屋頂是漏的,草屑掉了滿地,江盈知踩踩那竹排架起來的地闆,她一動,那草屑就從空隙裡劃了下去。

用來充當牆闆的竹排泛黃稀疏,屋裡連門也沒有,唯一的一扇門小孩靠在那,嘎吱嘎吱地響。

屋外有了動靜,小孩踮起腳抓門上的繩子,開了門後忙不疊地說:“阿姐,阿姐,醒了醒了。”

“知道了,海娃你又不穿鞋子,穿鞋子去,”小梅訓他,一手提網,另一手挎個籃子,背抵着門先把網拖進來。

她很瘦弱,衣裳寬大到像罩住了她,毛糙糙的頭發,紮着麻花辮子。江盈知看清了她的臉,黃黑色,臉龐稚嫩,瞧着十三四的模樣。

江盈知起身走出去,幫小梅把一團亂糟糟的網提起來,沒說話。

她聽小孩說話就知道是海浦的方言,隻是變了調,是那種偏老式的腔調。跟現代的有些許不同,她聽得懂,有些詞靠半蒙半猜,說起來卻顯得有點磕絆。

小梅将籃子往矮腳桌上放,扭頭瞧她,“我叫你阿姐吧,你叫我小梅,你身上還有哪裡不爽利?”

江盈知搖搖頭,開口道:“叫我小滿吧。”

那是她外公外婆給她取的小名。

小梅笑道:“那就好,不然我得請藥婆來。”

她可沒幾個錢,蹲在地上把被竹絲勾住的漁網拉出來,接着道:“可巧我剛去收曬好的漁網,瞧你躺在礁石上,叫也叫不醒。怕巡洋水師來了把你帶走,隻好叫了人先擡到我家來了。”

“又扯了個謊,說你是我本家的表姐,來瞧我,暈了船。”

“巡洋水師?”江盈知磕絆地說出這個詞,她隻在地方志上看過。

小梅偏頭瞧她,解釋道:“是我們這專管望洋海面和漁船的官兵,”

又問:“小滿姐你打哪來的?怎麼暈那,連件包袱也無,”

她瞧江盈知生的很高挑,梳着黑辮子,算不上白,眼睛生的尤其好,又黑又亮。她像是小梅心裡,平原水鄉吃米長大的,不像海邊日頭曬出來的姑娘。

江盈知還不甚确定這是哪,她便說:“我也是海上來的,這是海浦鎮嗎?”

“是海浦鎮,”小梅拿出籃子裡硬邦邦的鹹魚幹,抹了抹灰,“這裡是西塘關,我們也說這是前鎮,管城門裡住的叫裡鎮。”

前鎮住的都是漁民、商販,裡鎮的大多魚行錢莊酒樓,富戶都住那。

小梅說到這把苎麻繩穿進魚鰓裡,又撇撇嘴。前鎮的漁民把腦袋吊褲腰帶上,一出海要是運道好,幾船魚換得竹屋變漁舍。

運道差遇上風暴,那是十口棺材九口空,運好留個屍身。

漁民常說,三寸闆内是娘房,三寸闆外見閻王。

可日子苦,仍舊被裡鎮的魚行錢莊欺壓,一到魚汛出海期,米價翻兩三番。

小梅想着,她家裡已經沒了米,連糙米都見了底,隻剩了一袋番薯絲和幹魚墊肚子。

晚娘(繼母)寄來的銀錢還了她爹死前留下的債,壓根買不起米,她有些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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