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
蘇曉瓷“啪”地一聲推開寝門,氣勢凜凜就朝方芳低喝去。
“國宴翌日,大家可算能睡個懶覺。你鬼吼鬼叫做什麼?”
沒想到蘇曉瓷如此強硬,正張揚舞爪的方芳不覺一怔,反應過來才趕緊找補着将脖子一梗,隻恨恨看着她。
的确已經有五七個被吵醒的其他房中人,瞌睡的眼閃着八卦的光,相攜過來看熱鬧。
春光近夏,天氣清朗。
蘇曉瓷站在門前廊下,纖長的樹蔭草影浮光似的掠過她的面頰,竟亮如刀鋒。
寥寥幾句話,直接将方芳怼到了人民群衆的對立面。
方芳倒是沒聽出這層意思,反而将音量挑得更高。
“要不是你這麼無恥,搶占我的名額,我又怎會這麼早就找來?!”
周圍人立時聽出,方芳是為了何事而來。
畢竟這後廚一年到頭,除了不時接待外邦使臣,最重要的就是各級考核了。
昨夜蘇曉瓷要的獎賞,正是“參加此次膳使考核”。
厲玉娘當時很吃驚。
她以為蘇曉瓷會恃功傲寵,起碼索要些實在的銀錢,或者獅子大開口,直接要求晉升為膳使呢?
她也未必不會同意。
沒想到,蘇曉瓷要的,隻是這不一定會通過的考核名額。
因為蘇曉瓷不需要特權。
她隻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将機會奪回,再靠着自己,通過考核。
其他的,絕不染指。
也許是讀懂了蘇曉瓷的想法,厲玉娘欣然同意。
九曲八繞,蘇曉瓷付出艱辛、賭上性命,才把這本屬于自己的名額奪了回來。
可是,在其他不知内情的人眼中,這個名額自始至終就是蘇曉瓷的。
于是方芳此時的舉動就是自爆,十分不可理喻。
餘珠兒便甚為疑惑地問道。
“方芳姐姐,你在說什麼?那名額本來就是給曉瓷姐姐的呀。”
又有其他人竊竊私語。
“對啊,我也聽說了,白靈姐姐手下的名額早定給曉瓷。”
“那方芳忽然間來發什麼瘋?”
方芳弄巧成拙,面對衆人清澈的質問,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她隻能狡辯,說其實最後決定把名額給她了,是蘇曉瓷硬讓白靈欠她人情,将這名額搶了去。
說着說着就開始哭,哭得整個人一抽一抽的。
方芳言之鑿鑿,情緒激動,圍觀人中還真有開始相信她。
蘇曉瓷最看不慣她這個樣子,終于開口,條分縷析地反駁。
“什麼叫‘硬讓白靈姐姐欠我人情’?方芳,你話要小心些說。”
蘇曉瓷冷下臉,制止方芳說出她是幫白靈替罪的事實。
雖然那道炙豚肉實為白靈所做,寺中許多人都知曉,但是卻是絕不可拿到明面來說的。
方芳也意識到失言,不再說話,隻是更大聲地哭,便引得越來越多的人過來看。
但她人緣堪憂,大多數人是向着蘇曉瓷的,便有人站出來說公道話。
“方芳,你在白靈姐姐身邊那麼久,大前年、前年還有去年名額都給了你,可你都沒通過。”
“今年怎麼也該輪到曉瓷了。”
膳使考核一年一度,每位膳使手下無論有幾名一等膳婢,均隻可以推舉一人。
方芳被戳中痛處,登時也不哭了,隻将掩面的胳膊一甩,扭頭大聲回嗆。
“說不定這次就通過了呢?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她偏要和我搶!”
許是見自己要成為衆矢之的,方芳趕緊轉變了政策。
抹一把淚,方芳急急走到蘇曉瓷面前,牽住後者的衣袖哀求起來。
“曉瓷,你就不能讓讓我?你還有好幾年可考。”
“可我這次考不過,就要被遣散出宮了。”
“我好不容易當上一等膳婢,就差這一哆嗦了。這裡這麼好,我不想出宮啊!”
依本朝例,除去犯錯被罰的,或是因“多積宮人,以違天意”之論被提前放出去祈福的,膳婢們基本是及笄之年入宮,待到二十四歲的花信之年。
如果此時仍未升到膳使,就會被遣散出宮。
而膳使晉升隻百裡挑一的概率,是很困難的考核。
可一旦成功,身份地位就是質的飛躍。
不僅從此有手下的膳婢們照顧起居,做了人上之人,月錢也猛漲,偶爾再依靠職權撈點油水……
這樣的日子,簡直比家境優渥的小家碧玉還滋潤。
就如方芳所說,一等膳婢們,大都已在宮中沉浮數年,習慣了這樣甘食好衣的精緻生活。
天宮近在眼前,既然隻差最後龍門一躍,又如何願意輕易放棄?
“方芳,我其實明白你的處境。”
蘇曉瓷歪頭一笑。
“可是,我為什麼要讓?”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然後就一直有糖吃。
而肯吃苦的孩子,以後就有吃不完的苦。
蘇曉瓷不留情面地擊碎方芳的歪理。
“就因為我比你強,所以我就要讓着你?”
她這種平靜的蔑視,令方芳忽地心驚。
“方芳,你有沒有想過,本朝選拔膳使的方式本就十分合理。”
十五進宮,廿四出宮。
十年光陰,足以诠釋一個人了。
方芳忽然前來發難,确實出乎蘇曉瓷意料,未能占得先機。
但她既來了,當着衆人的面,蘇曉瓷索性将話說開。
“所以,你到現在還沒能升為膳使,不怪天不怪地、不怪誰誰誰搶了你的名額,隻怪你自己。”
“一怪你無廚藝上的資質;二怪你無值得進階的特長和功勞。”
方芳聽得腦子嗡嗡的。
從前軟綿綿任自己搓扁揉圓的人,忽然間長出了八百根尖刺似的,還根根朝她心口刺。
如此落差,方芳實在無法接受。
氣血猛然上頭,方芳如失控的牛犢一樣,直朝蘇曉瓷撲去。
“小賤人,别給臉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