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荷随機應變,眼中立刻湧出淚光,神情哀婉悲傷。
她擡手撫淚,垂着腦袋,略點下巴。
見狀,周玠詫異,随口一說傷心過度還真傷心過度了,周玠沒忘,方才進來時可沒見祝荷有多難過,而且她沒了從前對他的畏懼。
“敢問您是?”祝荷開口,腦中記憶混亂。
“在下周玠,祝娘子可想起來了?”
聞言,祝荷腦子裡浮出一段斷斷續續的記憶。
原身一年前在地下錢莊前前後後借了一百兩高利貸,由于原身幾次逾期不還錢,現在利上加利,成驢打滾了。
祝荷緩緩擡頭,柔怯問:“實在抱歉,不知我現在要還多少錢?”
“看來祝娘子是非常傷心啊。”
周玠笑着伸出五根手指,說:“不多不少,現欠我五百兩。”
“五百兩?”祝荷震驚。
見過黑的,沒見過這麼黑的。
祝荷心中腹诽,一百兩借了不到一年,如今連本帶利竟然要還五百兩。
原身給她出了一道難題不成,還要來第二道。
祝荷搜刮腦中殘缺的記憶,原身花錢大手大腳,自私自利,耽于享受,現在兜裡根本沒幾個子兒,更别提還那天文數字的高利貸了。
料理丈夫後事的銀子還是駱驚鶴出的。
方才原身虐待小叔子,除去遷怒,原身懷疑駱驚鶴藏有私房錢,意欲逼他把錢交出來。
周玠:“是五百兩。”
眼下祝荷身無分文,拿什麼還錢?可不還錢,對方斷不是吃素的,保不準會要她的命。
真真地獄開局。
剛對小叔子“施暴”,緊接着債主上門,又有一座債務山壓下來。
好在祝荷很快接受現實,當務之急是要找對策解決問題,保全性命。
老天爺剛給她一條新生命,祝荷不可能就這麼丢了。
但是,該怎麼把他們打發走?這筆債該怎麼還?似乎不能再拖了,原身已經拖了幾回,把祝荷的路堵死了。
正思考間,聽周玠道:“祝娘子,雖說喪期上門叨擾多有得罪,然已到期限......”
頓了頓,周玠帶着不近人情的笑容,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該還錢了。”
祝荷一聲不吭,不動聲色地打量黑心肝的周玠,眼珠子一轉,心中打定主意。
還錢?她可沒錢還,既然還不起,那就不還,一切迎刃而解。
如何不還?隻要把欠的錢變成自己的,那自然不用再還了。
那如何把欠下的錢變成自己的?當然是把錢的主人變成自家人。
更何況,如今身在古代,她是個寡婦,還有個藥罐子小叔,要改變現狀,需要一個踏闆,說好聽點,以最快速度找個暫時的靠山。
祝荷計算利弊,眼底倒映出周玠的樣子,不算壞。
她心中思考如何下手。
周玠道:“祝娘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不會是沒錢還債吧?”
祝荷回神,“我,我......囊中羞澀,周大哥,還有幾位兄弟,我夫郎才走了幾天,剛下完葬,錢用來辦喪事了,眼下我暫時拿......”說着,她泫然欲泣。
周玠打斷:“祝娘子,勿要胡言,我可不是你周大哥。”
聞言,祝荷隻是低低抽噎,寡淡的臉上滾下傷心欲絕的淚水。
婦人哭泣聲不大,似雀鳥悲鳴,惹人憐愛,心生憐憫。
那幾個兇神惡煞的人毫無意外心軟了,一開始陰狠的神情軟化不止一點兒,甚至想開口為祝賀求情,然看到毫不動容的周玠,一下子把話咽回去。
不愧是他們老大!
稍加清醒,他們忍不住思考。
該死,今兒這祝婆娘是鬼上身了,還是給他們下了迷藥,他們竟然會被這樣一個婆娘的聲音迷住了?
哭起來也這麼好聽。
邪門!
周玠不管祝荷的眼淚,見她惺惺作态便知她沒錢還,立即變了臉色。
他一步步走近祝荷,咧嘴一笑,笑得滲人,嗓音狠戾:
“祝娘子,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是你自己沒把握住。我看上去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嗎?你在故意耍我嗎?”
瘦高青年找回理智:“老大,她敢耍你,不如直接弄死。”
周玠:“不,她要是死了,誰來還我的錢?”
“把頭擡起來。”
祝荷乖順地緩緩擡頭,周玠挑剔地打量祝荷寡淡至極的臉。
太普通了,毫無吸引力。
“老大,她家都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這房子好像還可以抵點兒,要不再把她賣了?好歹是個女人,臉看不過去,但嗓子不錯,可以賣個好價錢,實在不行,到時候把臉蒙起來就成了,肯定會有人喜歡的,而且她接了客,不就有錢了,有錢就能還錢了。”有人提議。
祝荷眉心一跳,愈發意識到自己身處古代,這裡的世道殘酷,把人當貨物,甚至當可賤賣的牲畜。
這幾個人喜歡她的聲音,也就僅此而已。
周玠覺得提議有可取之處,思考半晌,不知為何,腦海中閃過一雙與祝荷類似的眼神。
突然,刺在心髒處一根細細的尖刺徒然作祟,引起陣陣刺痛,帶來若有若無的恨意。
周玠神色驟然嫌棄又輕蔑。
他從護腕下掏出短劍,置于手中把玩,語氣惡劣地嘲諷道:“祝娘子,這五百兩你可要怎麼還,我感覺就算把你賣到勾欄院裡估計都沒多少生意。”
“你得何年何月才能還清利息?”
此言一出,其他幾個來逼債的同夥紛紛大笑。
祝荷把羞辱之言牢記于心,并在腦海裡撕了周玠的臭嘴,并抽了他幾個耳光出氣,将其餘人送去掃豬圈。
誠如周玠所言,原身樣貌寡淡,與祝荷沒整容前的樣子幾乎一緻。
想靠美色迷惑周玠的法子斷然行不通,不過有其他方面可以利用。
好人她是當不了的,還是繼續當騙子,這回她就不信自己還會在陰溝裡翻船。
重操舊業而已,反正她手正熱乎。
收攏心緒,祝荷暗自冷冷一笑,旋即發動爐火純青的演技,聲淚俱下。
她把自己的一口妙音發揮到極緻:
“周大哥,我是生得普通,就算賣也賣不了五百兩的,而且我有小叔要照顧,不能離開,倘若我走了,萬一小叔有個好歹,我如何在九泉之下與我那相公交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周大哥,我很抱歉,但請你相信我,這錢我一定會還,我有能力還清您的錢,求您信再我一回,您是個好人,通情達理,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将我賣了,我懇求您行行好,您也看到了......”
祝荷表現出三分柔弱,聲線哽咽:“我夫郎剛死,我家小叔年紀輕輕又體弱多病,我如今是家裡的頂梁柱,倘若我走了,誰來照顧他?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想必您與在座的兄弟都是有親人的。”
在座的幾個人霎時被祝荷說動了,紛紛愣住,緊随其後的是不忍和憐憫,他們心想,要不算了。
更有甚者,内心産生沖動,想要上前保護這個柔軟無依的女人,想要做她的依靠。
好在周玠開口喚醒他們的理智。
周玠不為所動,抽出短劍,又插.回去,反反複複動作。
心房的刺又動了。
隻聽他冷淡道:“哦,那你具體說說你要怎麼還?”
祝荷湊近。
周玠居高臨下端量此時的祝荷,用短劍挑起祝荷的下巴,迫使她擡頭。
隻見祝荷寡淡的面龐上淚痕斑駁,長長的睫毛悉數濡濕,普普通通的眉眼透出楚楚可憐之态,竟有種别樣的美感,惹人動容。
周玠看到祝荷眼中朦胧的自己,那根刺再動,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抵着下巴的短劍收在劍鞘中,然其威懾力不小,祝荷睫毛顫抖,壓低嗓音,柔聲道:“周大哥......”
“可否......”祝荷抽噎,斷斷續續說,“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