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枯黃色的樹葉搖搖欲墜,每陣風都裹挾着幾片葉子離開,樹上生命像個輪回,秋時落寞,冬時靜谧,春天又抽枝生葉,重煥生機。
貝瑟溫哆嗦着手,好幾次也沒成功接穩那隻小巧而精緻的藥劑瓶,最後是由芬裡安扶着他的肩膀,亞娜用小勺子将藥劑一勺一勺喂進他嘴裡。
一瓶藥劑,一滴不剩。
“老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芬裡安雙手攥拳放在腿上,背挺得筆直,神情嚴肅地坐在床邊,目光不敢離開老人半分。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三個呼吸……
貝瑟溫沒有說話,他深深地吸氣又重重地吐出來,像是要把體内的廢氣全排幹淨一樣。
貝瑟溫身上的傷看着恐怖,不過都是外傷,即使缺胳膊斷腿也能夠依靠治愈藥劑和高級治愈魔法恢複如初。
隻是苦于中了特殊的魔法詛咒,無法靠治愈魔法恢複,隻能拖着重傷的身體一日挨過一日。
好在,他的身體素質在魔法師裡算得上優秀,孝心的學生們搜集來珍貴的藥材吊着他的命。
在油盡燈枯前,他的幾個學生更是拼命為他拿到了救命藥。
幾個呼吸的時間,芬裡安卻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如果治愈藥劑無效的話,以老師的身體大概快撐不住了。
貝瑟溫老師是他在這個世界裡陪伴他最久的人,他有些不敢想,眼前這個人如果死了的話,之後他會怎樣……
“我……”蒼老的聲音适時響起,打斷了芬裡安的胡思亂想。
芬裡安頭猛地一擡,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擔憂和慌亂,但貝瑟溫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白紗布,眼睛的傷還未開始愈合,他看不見他的神情。
“我感覺有些餓了,芬裡安。”貝瑟溫感覺到一股暖意正從腹部逐漸流淌到身體各個部位上,整個人仿佛被泡在光明聖池裡,暖洋洋的。
他清楚,這種久違的感覺是魔力在修複他的身體。
“詛咒解開了。”亞娜是專攻治療魔法的魔法師,幾乎是下一瞬間,她就捕捉到了貝瑟溫體内正複蘇着的魔力氣息。
亞娜迅速抽出法杖,在貝瑟溫身上疊加了數個治愈類和恢複類魔法。
芬裡安見狀心裡終于松了口氣,他拉過貝瑟溫幹枯的手,體溫順着掌心傳過去,他努力讓貝瑟溫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即使眼睛看不到。
“老師,你可真會吓人。”芬裡安語氣故作嚴厲道。
貝瑟溫聞言抽出被芬裡安握住的手,擡起輕輕摸了幾下芬裡安的頭頂,安慰道:“以後不會再這樣吓你們了。”
芬裡安忍不住閉緊了雙眼,生怕有什麼多餘的水分從眼睛裡冒出來,他是個沒人要的孤兒,是貝瑟溫把他撿回來撫養長大的,這個老頭,還是經常把他當做小孩子。
“我已經是個大人了……”芬裡安小聲說着,卻沒躲開。
“這不是普通的摸頭,這是對你的祝福。”貝瑟溫又拍了兩下他的頭,“好孩子,光明神會對你降下祝福的。”
芬裡安沒有說話,隻是一動不動沉默地任由貝瑟溫拍頭,眼眸裡的光逐漸變得晦暗。
如果光明神會對他們降下祝福,那貝瑟溫老師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神明才是這世界上最自私冷漠的存在。
“砰!”
忽然,一聲悶響傳來,伴随着脆生生的鳥鳴,大概是什麼鳥類魔獸撞到了和樹枝樹葉差不多顔色的牆壁。
亞娜已經習慣了在魔獸眼裡這和一棵大樹無疑,總有魔獸不小心撞上結界。
但芬裡安卻迅速站起身,警惕地向遠處望去。
“不對,是有人來了。”
“迷路的人嗎?”亞娜問,這裡極其隐秘,除去魔獸們隻有迷路的旅人或是到貪玩的孩童能誤打誤撞地進來。
“不是……我想他是特意來找我們的。”
“怎麼會!連聖堂都沒找到過這裡!”亞娜驚呼道,“到底是什麼人?”
他們所在的莊園坐落在一片廢墟中,這裡毀于某次戰争,人們紛紛離開家園外出避難,但戰争過後,卻無人返回。
不知道是沒有人活着回來還是回來後發現一切已毀于一旦又再次離開,總之這裡已經幾十年無人居住了。
大部分房屋都隻剩殘骸,隻有一座建造者是魔法師的莊園沒有被戰火摧毀,勉強還矗立在原地。
鮮少有生物來此地,植物便占領了這片區域。它們覆蓋了那些斷壁殘垣,将碎石殘磚藏在草葉間,連帶那個看着孤零零的莊園,屋頂和牆體也被藤蔓霸占,幾乎和自然融為一體。
西爾維此時正站在這座莊園唯一的小屋前,這地方确實隐秘,幾乎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和魔力感知。
他擡手撥開擋在前方的樹藤,植物所攜帶的天然元素力量已經滲透了這片廢墟中的建築,簡直就是個天然的魔法探知屏障。
沒有人會去探索毫無價值的廢墟荒野。
但很可惜,西爾維不是人。
“你好?有人在嗎?”西爾維高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