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宛檀在冰玉床上坐下,她拉住薛糖的手,很冷。
閉上眼,薛宛檀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在體内湧動,她放下防備,全身心地去接納那具凡體上的神魂。神魂融合的同時,一幕幕熟悉的場景不斷閃回,原本空了一大半的記憶似乎都在這個過程中重新被填滿。
來到惠陽鎮,遇見江遠;第一次和江遠牽手、擁抱;新婚之時,江遠的臉被燭光映照得發亮,他笨拙地吻住她的唇,向她許下諾言;額頭相抵間,江遠問了一句“可不可以”……
無數個場景充斥在薛宛檀的大腦中,她慢慢皺起眉頭。直到再看見那扇門,清楚地聽見全部話語,薛宛檀才完全擰起眉頭。
“放棄抵抗吧……成為吾最好的容器,這是你的命運……”
“命運是無法抵抗的,你我終将長眠于此……”
吾,是誰……?
薛宛檀遲鈍地想,還來不及深思,卻聽見糖圓倏然喵嗚一聲。緊接着,一道淩冽的風聲從她耳邊呼嘯而過,薛宛檀頓時睜開眼,警惕地尋找那風聲的來源。
她不用找,天華劍便再次朝她襲來,劍劍要人性命。神魂尚未完全融合就被打斷,薛宛檀的大腦仿佛挨了一記重擊,隐隐作痛。但此情此景之下,薛宛檀隻能松開手,喚出自己的泠月劍,與其過招。
看見薛宛檀被天華劍攻擊,糖圓急得哇哇叫,貓瞳亂瞥之際,它看見江祈遠來到薛糖身邊,那張冰塊臉黑的都能滴出水來。
不妙!
薛糖本就是一具依靠娘親而生的凡體,如今神魂融合過半,這具身體自然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年輕靓麗。隻見,薛糖渾身上下的皮膚都在飛快老去,不過眨眼間,她便不再是那妙齡少女的模樣,反而更像是年近三十的凡人女子。
衰老速度之快,不由讓人懷疑,再過幾瞬,這具凡體便會徹底步入死亡。
這是江祈遠無法接受的。
薛糖隻是凡人,身死魂消,就算在這之後他得到了回魂珠,也不過是回天無力,落得一場空罷了。
思及此,江祈遠怒不可遏,他望向正在與天華劍纏鬥的罪魁禍首唐小米,眼眸又冷了幾分。江祈遠不再想,伸手喚來天華劍,便彙聚全身靈力,擊向薛宛檀。
這一劍速度極快,薛宛檀完全躲不開。在刺眼的劍光中,薛宛檀真切地意識到,江遠這一劍是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沒想到,緊要關頭,糖圓飛撲過來,擋在她身前。天華劍隻不過頓了一秒,便被薛宛檀捕捉到機會,她竭力躲開,沒被這一劍擊中要害,卻還是被靈力波及到,喉間傳來腥甜的味道,是血。
不過十年,江遠居然能使出這一劍?
現如今,她神魂有損,又已經受傷,已經不再适合與江遠硬碰硬。薛宛檀抿住唇,不讓自己吐血,頭腦飛速運轉着,尋找離開的方法。
而此時的江祈遠又執起一劍,即使透支靈力,他也要再使出天華劍法最後一式,将這個作惡多端的女人就地斬殺,給薛糖報仇。
“時間不等人,你還想不想救她了?”糖圓朝着江祈遠瘋狂吼叫,出口的卻不再是喵喵聲,而是一道童聲,“娘親的身體都要老死了,你卻還想着殺人?!”
這幾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準确無誤地落到了江祈遠頭上。
他轉過身,顧不上靈力反噬,也顧不上糖圓聲音的古怪,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薛糖身上。糖圓所言不錯,不過幾劍的功夫,薛糖的身體又老了很多,仿佛下一瞬便會死亡。
江祈遠快步走過去,取出先前黎清越交給他的九重蓮花瓣,急匆匆地放入薛糖口中,再使出自己的靈力去幫助她吸收。等那片花瓣全都化成靈氣,被薛糖吸收完全,她的身體才終于停止衰老,恢複到從前的面貌。
江祈遠正想再握起天華劍,卻渾身一顫,再也撐不住,半跪在冰玉床前,低頭吐出了一口血。殷紅的鮮血滴落在地上,髒了薛糖最喜歡的地毯,江祈遠想也不想,又要用靈力去抹除血痕,卻再次被反噬,整個人完全跪倒在地,直不起腰。
一旁的天華劍還閃着光,等着主人的命令,但他的主人已經失去了掌控它的能力。
江祈遠跪在冰玉床邊,不甘地握緊雙拳,雙眼泛紅,心底不斷有聲音在回響,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利刃,活生生地剖開他的心——
“你怎麼能一點都不防備那個女人?!”
“你差點害死了薛糖,她差點就醒不過來了,你知道嗎?你這個廢物,你不僅救不活她,就連一具身體也護不住,你就是個廢物。”
廢物,他就是廢物。
江祈遠低下頭,華美的地毯已經被他的血浸透,濕了一大半。他卻像是沒有看見一般,伸手撫上地毯上繁複的花紋,心想他會再換一個更好的給薛糖。
所以,别離開他,别不理他,好嗎?
江祈遠擡起頭,伸出手,卻又在看見手上淩亂的血痕時收回。他用衣服去擦拭雙手,一根根手指擦過來,連指間的部分也不放過。直到确認他的手徹底幹淨,江祈遠才敢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牽住薛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