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臨溪自認鹹魚半生,日子過得平平淡淡。
人生理念是凡事不強求,最大的願望是平平安安把這輩子混過去。
正因如此,除去逢年過節,她的生活便隻有家與公司的兩點一線。
老闆讓加的班不敢不加,同事讓幫的忙不會拒絕。
平日裡再怎麼委屈疲憊,隻要回到家裡睡上一覺都能過去。
她本以為自己早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不曾想被磨平的棱角竟還能再次生長。
——而且幾乎是于一夜之間便已布滿全身。
她承認,她破防了!
然而最讓她破防的,不是當頭澆下的那半壺熱茶,而是她根本破不了謝無舟的防。
——無論物理還是心理,都破不了一點!
這種深深的挫敗感,讓她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無能狂怒。
鹿臨溪毫不懷疑,以自己現在這個精神狀态回去原本的世界,過不了一個月準能被領導炒鱿魚。
浮雲在一旁耐心地為她順着毛,未幹的茶渣不一會兒便落滿了床。
忽然有人敲開了房門。
兩隻大鵝伸長脖子向門口看去,原是店小二端了好大一盆溫水上來,蹲身放于屋内。
“呱呱呱!你主人叫你自己把身子洗一下!”
“誰是我主人呢!你說誰是我主人呐!”
鹿臨溪起身拍打着翅膀大聲抗議,然而她的抗議在尋常人類聽來不過是幾聲鵝叫。
“也不知聽懂了沒……算了,也沒讓我幫忙洗。”小二小聲嘀咕着,輕手輕腳退出,并帶上了房門。
“哇,恩公連你被人潑了都知道,還讓人燒好水送上來給你洗澡呢!”浮雲睡眼朦胧地感慨着。
對啊對啊,他連這都知道呢!
你要不要猜猜看他為什麼會知道呢?
鹿臨溪心裡這般吐槽着,嘴上卻沒說任何。
關于她剛醒來就又和謝無舟起了一次沖突這件事,想想确實不太好和浮雲解釋。
既然解釋不清楚,倒不如暫且放下,等日後有了更好的機會再說。
反正現在她和浮雲無依無靠,若沒個“主人”領着,确實不便在人間行走。
說到底,再怎麼生氣,她也還是得靠反派帶着進主線呢。
鹿臨溪這般想着,自覺飛進了裝水的銅盆。
水溫不涼不熱,泡着還算舒服,這讓她的情緒緩和了不少。
話說回來,久居魔界的謝無舟既已來了人界,必定是像小說裡寫的那樣,一心奔着把男主折騰到黑化堕魔去的。
此處是人類的城鎮,就算不是主線開始的地方,應該也在開啟主線的路上了。
在原文裡,男女主此生初識于一個小縣城。
當時縣城處處鬧鬼,縣裡最有錢的趙家對外張了榜,重金尋求方士幫忙驅邪除祟。
浮雲按着謝無舟吩咐前去揭榜之時,恰好撞見了循着怨氣前來除祟的玄雲門首席弟子——也就是本文男主沈遺墨。
兩人在趙宅門前一眼萬年,聽到動靜出來探看情況的管家錯将他們視作同路,都沒多問一句,便一并帶進了宅子。
正是這個烏龍,讓他們一同接下了這次委托,并在完成委托的過程中建立了彼此間的第一份信任。
無論後面的故事多麼狗血複雜,屬于主角的開端都是十分簡單的。
正常來說想要進入主線,隻需讓男女主在那個縣城裡相遇,并互生好感就好。
但是現在問題來了。
一眼萬年這種事,一般來說都是需要顔值的。
小說裡的浮雲,是憑借着謝無舟贈與的五百年修為才得以幻化成人的。
五百年修為對這位大魔頭而言,說多不算多,說少也不少。
他之所以願意贈與浮雲,一是因為浮雲對他來說有利用價值,二則是因為他有足夠多的自信。
他堅信自己一手帶大的浮雲不會輕易背叛。
就算有朝一日她真的選擇了叛變,那也一定會是他計劃之中原本就很需要的一場背叛。
不過這樣的堅信,在如今這個世界線一定行不通。
所以謝無舟不可能給浮雲五百年的修為,浮雲也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内幻化人形。
如果站在那趙宅門口的,是一隻大鵝女主和一個人類男主……
他們要怎麼才能看對眼呢?
這個問題,讓鹿臨溪陷入了一陣沉思。
等她回過神時,盆中水已涼,浮雲也早已再次睡去。
渾身濕漉漉的大白鵝跳出水盆,站在門邊抖起了一身羽毛。
抖着抖着,困意來了,沒等身子幹透,便跳回床上睡起了大覺。
鹿臨溪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她做了個夢。
夢裡有一個會飛的茶壺,懸在她的頭頂一直澆她。
壺裡的茶水好像是無限的,她撲扇着翅膀上蹿下跳,卻怎麼也躲不開那片茶壺狀的陰影。
她不知道那該死的茶壺到底追了她多久。
她隻知道自己醒來那一刻,某個導緻了這場噩夢的元兇,恰好就在這客房之中。
那一襲紅衣,如火般明豔,總能輕易抓住一個人的目光。
而鹿臨溪的目光不自覺被他吸引時,他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床對面的那張桌子旁——剝橘子。
是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