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這是夢到樊雪了?
不對,準确來說,應該是夢到她變成樊雪了?
這是什麼奇怪的夢?
夏夢一腦門問号。
但這一下,倒是令她想起來了點什麼——
這個雜物間有點眼熟,有點像之前王向屹在為樊雪做司法精神鑒定的時候,樊雪口中描述的其中一個犯罪現場——在華大某一處美術教室裡,被害人是一個美術學院的大四女生。
那也是樊雪的最後一次作案。
萬幸的是,當時那個被害人最終活了下來。
也正是被害人提供的線索,終于幫助警方抓住了她。
怎麼回事?
所以現在她是在夢中重新複盤了一遍那個犯罪現場嗎?
夏夢來了點興緻。
還真别說,這個夢做得挺巧。
她身臨其境地體驗一遍樊雪的視角,沒準能為明天的訪談找到更多的突破口。
隻是她從前做夢很少能記得住夢境的内容,但願明早醒過來,她還能記住其中重要的細節吧。
夏夢放松下來,正準備轉頭觀察觀察四周,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空靈的聲音。
“你還在等什麼?”
“她搶走了他對你的愛!她令你那麼痛苦!”
“她明知道他已經有愛人卻還糾纏不休,她就是個賤人!”
“不要猶豫了,殺了她!制裁她!讓她付出代價!讓她也體會你所受的痛苦!”
“隻要沒有了她,你愛的人就能回到你身邊!你曾經擁有的一切都還能屬于你!”
那是一道年輕女人的聲音。
語氣中帶着諄諄誘導,似乎滿是關切,仿佛全心全意的在為樊雪考慮。
夏夢驚訝地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根本沒有人。
那道聲音就像是憑空出現在她耳邊一樣。
這是什麼?
樊雪的心聲嗎?
但這聲音聽起來并不像是樊雪的聲音。
樊雪的聲線更清冷更溫潤。
而現在這道聲音,乍一聽很溫柔,卻有幾分尖利,夏夢覺得有點紮耳朵。
她想擡手去揉揉發癢的耳骨,這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了。
手擡不起來。
身體在原地僵立了一會兒之後,像是身體聽懂了那道聲音的話,緩緩轉過身,朝着美術教室的另一頭一步步走過去。
美術教室呈L字型,轉過拐角能看到,房間的盡頭是三扇排成拱形的窗戶。
月光下的夜色從三面窗外透進來,顯得教室内光線亮堂了不少。
夏夢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坐在月光下的那道身影。
……說坐不太準确。
應該說是那人雙臂大開,雙手手腕被綁在了窗台邊的欄杆上。
欄杆高度不高,因此,那人隻能坐在地上,一雙長腿隻能半曲半伸着。
以身材輪廓判斷,應該是個男人。
他套着寬松的白衣白褲,上衣敞開着,露出肌理漂亮、溝壑分明的胸腹,看上去,畫面有點像是耶稣受難像。
那人低垂着腦袋,略長的發絲垂落下來,夏夢看不清他的臉。
于是她走向他——
當然,并非出于她自己的意志。
她的這副“樊雪”的身體正在走向他。
耳邊的聲音依然在呢喃着,催促着——
“快動手!殺掉她!”
“這個地方已經廢棄多年,沒人會發現的!”
“今晚之後,她就會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是她的報應!”
“她奪走的那些原本屬于你的一切,都會重新回到你身邊!”
“動手啊——!”
最後那三個字,甚至隐隐透出了一絲瘋狂。
這一刻,夏夢終于從這道聲音中聽出了幾分熟悉感。
這熟悉的瘋狂,跟當時問詢室裡的樊雪很像。
夏夢沒來得及細細思索這其中的古怪之處,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容她再多想了。
她的身體從旁拎起了一把小錘子——這應該是雕塑用的工具。
拎起來的時候,勾落旁邊其他工具,接連砸在地上,發出一長串金屬撞擊的脆響。
這聲響似乎終于驚動了垂着腦袋的那個人。
他腦袋稍稍動了一小下。
夏夢想發出聲音叫醒他。
這個夢境太詭異了。
要是真這麼任由它發展下去,她搞不好得在這個夢裡也變成一個殺人犯。
不幸中的萬幸是,做夢殺人并不犯法。
不然,過去幾年她那些跟老王“相愛相殺”的日子裡,她就得因為在夢裡欺師滅祖,遲早将牢底坐穿。
此時夏夢張不開嘴,也發不出聲音來。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他。
赤腳踩在地闆上,近乎無聲無息。
那個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靠近,依然一動不動地垂着腦袋。
恍惚間夏夢甚至覺得,剛才他動的那一小下應該隻是她的錯覺。
或許是窗戶縫隙間吹進來的風撩動了他的劉海。
越來越近了。
直到夏夢走到距離那人身前半米處。
握着小錘子的手掄着錘子高高地擡了起來,蓄勢待發地瞄準了那人的頭頂。
那惡魔低語般的聲音還在繼續着:
“砸下去!”
“砸下去!一切災難和噩夢都可以結束了!”
“砸下去!你就可以拿回屬于你的一切!”
“屬于你的榮譽,你的幸福,你的掌聲歡呼,你的一切的一切,就都會回到你身邊!”
夏夢下意識想閉上眼。
可眼皮也完全不受她自己的控制,緊緊盯着眼前的人。
太糟糕了。
就算隻是夢境。
這一錘子下去,恐怕也會令她覺得自己仿佛真的手染鮮血。
這個夢太真實了。
真實得,甚至很難用“夢境”來形容。
那道聲音愈發尖利。
“快!砸下去——!”
手臂高高擡起,然後快速地朝那人的腦袋揮去。
正當夏夢以為自己即将被迫親眼見證血腥一幕的瞬間,昏迷的那人卻突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