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過嗎?”
向邱半蹲到桑塔身旁,看着跪在地上久久不動的桑塔,遞出了打火機。
“難過也會過去的。”
桑塔垂眼看着自己手裡的黃紙,眼淚突然泛上眼眶,阿奶滿是慈愛的臉龐浮現在眼前,桑塔捏緊手裡的黃紙,弓着身子彎到了地上。
“……”
聽不見桑塔的哭聲,也看不見桑塔的臉,向邱隻看見桑塔微微顫抖的身子。
極力克制卻又無法克制的顫抖。
半擡起手,向邱卻不知該以什麼身份去安慰桑塔,末了也隻是安靜地等着桑塔自己哭夠了,擡起了頭。
手裡的黃紙被捏得皺巴,桑塔低着頭一張一張的理平手裡的黃紙。
視線裡又出現了拿着打火機的手,桑塔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秒。
“燒黃紙是家屬做的事。”
“所以我沒跪。”
向邱輕聲回了句。
他哪有這個資格在楊奶奶面前跪下。
桑塔側目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人,隻覺得他奇怪,卻又恍惚的覺得此刻他是自己唯一的安慰。
“楊奶奶一定不希望你很難過。”
看着桑塔通紅的眼睛,向邱把打火機往桑塔面前遞了遞,“不介意我在這待一會吧?我想吃了晚飯再走。”
猶豫了片刻,桑塔低下頭接過了打火機。
“嗯。”
渺小的火苗攀上黃紙,像是黑夜裡突然有了煙火。
桑塔把黃紙放入鐵盆裡,盆裡的煙灰再一次被燃燒。
桑塔抹了抹眼角的淚珠,這是他第一天也是最後一天為阿奶守靈,明天,阿奶就會被送往殡儀館火化。
一折一折的黃紙被投入鐵盆,身邊的人走走過過,盆裡的火光越甚,外面的天就越黑。
屋裡的人越來越少,桑塔跪在鐵盆前,靜靜的看着最後一折黃紙燃為灰燼,熄滅。
“天黑了。”
向邱呢喃了一句。
屋内隻剩他們。
回頭看着大門外落下的夜幕,向邱又轉過頭來看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人,悲傷的情緒突然湧入了心髒。
“黑夜不止靜谧,靜谧卻最讓人悲傷。”
桑塔沒回頭看外面的天,也沒聽見向邱說了什麼,隻是從熄滅了的火光裡擡起頭時,看見了向邱痛苦晦澀的眼眸。
向邱不知什麼時候也挨着他跪了下來。
晚間的涼風穿過大門吹在臉上,桑塔眨了眨眼,覺得向邱的臉似乎有些熟悉,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會回北桉嗎?”
“你在,我就回。”
兩人的視線對撞,桑塔忽然直起腰身,一吻落在掌心。
向邱睜着眼睛有些意外,愣愣地盯了好一會兒閉上眼睛的桑塔,向邱覺得自己的呼吸在這一刻停滞了。
“你瘋了?”
待回過神來時,向邱清晰地看見桑塔了無波瀾的眼睛,瞬間沒了多的想法。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桑塔也隻是平靜地移開視線,跪了回去。
淺淡又不帶着任何欲望的眼眸在向邱眼裡定格了好幾秒,向邱苦笑一聲,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站定。
“抱歉。”
桑塔不帶情感的道歉在屋裡響起。
望着眼前的人,向邱幾番蠕動嘴唇,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雙雙沉默了好一會兒,見桑塔有起身的動作,向邱這才又伸出了自己的手。
修長幹淨的手伸到眼前,桑塔側目望着向邱,眼裡摻雜上一絲後悔。
向邱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等待着桑塔。
桑塔望了向邱幾秒,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謝謝。”
“回不回北桉,我暫時沒有想好。”
握住桑塔的手腕,向邱看着他的漂亮眼睛,微微一笑,推翻了先前說的話。
桑塔不應聲,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眼裡也沒有什麼神采,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發呆。
向邱琢磨不透,但看出來了他的無所謂與不在意。
“小桑!吃飯。”
門外忽然傳來高芳的聲音,向邱看了眼思緒似乎回來了的桑塔,抖了抖手腕,示意他該離開了,“叫你呢。”
“一起去嗎?”
桑塔掀了掀眼皮,沒松開向邱的手腕。
向邱的眼神落在桑塔手上,又落在他好似隻是随口一問的臉上,笑着搖了搖頭,“累了,想回家了。”
向邱走後,桑塔轉身跪到楊英棺木前,重重磕了頭。
阿奶。
對不起。
…
好一會兒都不見桑塔出來吃飯,高芳走進堂屋,就見桑塔一動不動的又跪在了楊英的棺木前。
輕歎了口氣,高芳端來了飯進來。
“你這一整天都沒吃飯,又跪了一下午,吃幾口墊墊吧。”
高芳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桑塔微垂着眼眸,并不應聲。
“你多少吃點吧。”
把飯端到桑塔眼前,高芳看着始終不願意和她有肢體接觸的桑塔,默默拉開了和桑塔的距離。
“算我求你,行嗎?”
高芳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桑塔依舊置若罔聞,仿佛這間屋子裡,隻有他自己和阿奶,再無旁人。
“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奶奶,也知道你恨我,可是,你這樣不吃飯不休息的跪着,到時候身子垮了,也隻有你九泉之下的奶奶會心疼,别的還有什麼人會心疼你?”
高芳看着一言不發的桑塔,又是氣惱又是無奈。
自從她另嫁他人之後,桑塔再沒拿正眼看過她,甚至不願意和她聯系。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管你,恨我早早的嫁給了别人…”
“别在阿奶面前說這些。”
高芳一肚子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桑塔開口打斷了。
“……”
看着輕松就将話說出口的桑塔,高芳眼裡的淚珠滾滾而落。
夜深。
桑塔擡眼看着空無一人的堂屋,起身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