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諷刺,剛才在車上的時候池叙明明是被何甯的一個“躲”字給刺激得腦子一熱二話不說就下了車。
結果這會兒他恍然驚覺……好像還真就讓那小子給說着了。
池叙實在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同時面對霍知雲和婁眠兩個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要說些什麼,更不知道當面對他們兩人親密無間地并肩站在一起同自己說話聊天時,自己又是該露出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似乎無論怎樣做,都難掩這其中幾乎快要溢出來的尴尬。
萬般權衡之下,池叙不得不選擇東躲西藏。
縱使在生意場上熬煉了這許多年,早已練就了八面玲珑口若懸河的本事,幾億幾十億的單子都能頂住壓力面不改色遊刃有餘地談下來,可偏偏在這場酒會上,在面對池叙最熟悉不過的兩個人時……他竟半個字都擠不出,大腦一片空白。
池叙不知道霍知雲和婁眠兩個人究竟是什麼時候走得這麼近的,他對此根本毫無察覺。
即便成年之後他們都各自有了事業,三人小團體也很少有機會能聚在一起。
但在池叙看來,這似乎也并不能夠成為他對霍知雲和婁眠兩人之間事情一無所知的合理理由。
一直到上個月末,池叙在法國出差時從手機上收到了今晚這場酒會的請柬,那會兒他才得知霍知雲和婁眠的關系居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霍知雲知道池叙從小就喜歡婁眠,池叙也知道霍知雲知道自己喜歡婁眠。
忽而一瞬,池叙心中竟有種被他們兩人聯手蒙在鼓裡排擠在外甚至是被霍知雲擺了一道當狗耍的感覺。
這已經不僅僅隻是初戀被人挖了牆角那麼簡單,這更是一場來自多年摯友的一記狠狠背刺。
說不生氣是假的,但以池叙的性格,他似乎并不擅長于處理這樣激烈的情感。
近乎絕對的理性讓他無法做出當衆對着霍知雲失控發火破口大罵的舉動,但要是說讓他一臉平靜全然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更是不可能,池叙自認自己實在是沒那個修為和涵養。
所以說思來想去,池叙隻能是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惹不起我躲得起。
我給你霍知雲面子不去招惹你,那你霍知雲也就識相點少來煩我。
于是在眼下這場酒會當中,便不難看見堂堂池家大少爺正在一邊努力維持自身彬彬有禮的矜貴形象一邊又要像優雅而不失靈活地像是流竄犯一樣滿場亂轉飄忽不定。
流竄作案确實有點技術含量,比如經常會被各種半路冒出來想要跟池叙搭讪敬酒的人攔住去路,池叙也不能不理。
尤其是來敬酒的。
雖然自從留學歸國之後,池叙就一直跟着父親在生意場上鍛煉打拼,但這麼多年下來他其實很少會在今天這樣商務性質的聚會上喝酒。
經常是一個香槟杯從頭端到尾都未見得能抿上幾口,加之本就顯赫的家世地位在那兒擺着,也根本沒什麼人敢拼死拼活地勸池叙的酒,就連擋酒的都免了。
所以也就導緻了這麼多年下來,池叙的酒量似乎一直沒什麼長進。
而今晚,池叙也終于算是破了一回例。
本來因為霍知雲和婁眠的事情就搞得他心情煩躁,而這一次又一次被攔住去路就更是加重了他情緒的起伏。
所以說如果究竟能夠讓池叙在這場令他局促到近乎窒息的酒會當中稍顯放松的話,那麼他情願一試。
眼下,當池叙正在進行本場酒會中大約第七次轉點躲藏的時候,他又毫不意外地被攔住了去路。
這一次,是源正科技的董事長李忠啟。
不論是私下還是在生意場上,池叙和這人其實都沒什麼交集,倒是聽老爸之前提過說曾經在一些商務晚宴冷餐會上見過幾面。
但根據老爸先前的一些叙述,池叙并不太喜歡這個人。
精于算計油嘴滑舌,一句話裡面能繞進去八十個心眼子。
和這樣人做生意最累,池叙不願意多接觸。
但池叙不願意歸池叙不願意,這并不妨礙李忠啟自己主動貼過來,而這一次,池叙還真就沒來得及躲開。
“先前一直聽池董說少爺酒量不好,向來是滴酒不沾,結果今日一見沒想到酒量意外地不錯,這可真是深藏不露了。”
“李董您說笑了。”
池叙站在原地暗暗定了定神,什麼酒量好,其實這會兒早已經迷糊得要晃了。
偏偏礙于場合又不得不強挺着裝清醒,全憑一口仙氣兒吊着。
好好的酒會不抓緊用來拓人脈搞關系談項目,非要拿來喝悶酒,池叙自知自己這事辦得幼稚,回家之後領頓罵是肯定的。
“據說池少爺自從回國之後就一直跟在您父親前後管理集團,這段時間公司新項目啟動忙得國内國外地連軸轉,先前我請秘書約過您好幾次都是石沉大海,這回可算是讓我抓住機會見到本人了。”
“……”
約過好幾次……琢磨琢磨,好像确實是有這麼回事來的。
不過當時這李忠啟要求見面的來意講得不清不楚的,加之池叙又忙又不太待見他這人,被擱置到現在沒什麼奇怪。
“抱歉李董,前段時間确實太忙,您找我是有什麼事麼?”池叙一面說着冠冕堂皇地場面話,一面努力維持着理智,一面還在用餘光留心着霍入雲和婁眠他們兩個人的動向以便随時開溜,八核大腦轉得跟大風車似的。
“哎,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李忠啟笑着擺擺手,眼睛又不留痕迹地在池叙身上打量了一番。
都說池叙的父親池淮東這一輩子就隻做成過兩件事,一件是憑借着一己之力盤活了當時已經走向末路的海辛集團,而另一件事,就是不遺餘力調動所有可調動的優質資源培養出了一位優秀到絕無僅有的兒子。
如果說養孩子是一筆風險投資的話,那他池東淮這一筆可确确實實是賺麻了。
在沒見過池叙本人之前,李忠啟對以上這些話其實還一直抱持着一種不屑一顧的态度,覺得這一定是誰專門編出來拍池東淮馬屁說漂亮話用的。
可有句話叫百聞不如一見,直到現在李忠啟方才察覺,那些居然還是說得太過保守了。
抛去才思敏捷英明睿智的傲人頭腦不說,池家少爺的長相更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溫潤如玉的性子絲毫不見身為豪門公子的倨傲,謙遜中甚至還帶着一絲腼腆。
“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用來形容池叙那簡直是再适合不過了。
李忠啟真是發自内心地欣賞和欽佩。
加之這會兒酒過三巡,酒酣耳熱之際自當是酒壯慫人膽,聽到池叙主動問自己有什麼事,李忠啟索性張口就回答道:“池少爺芝蘭玉樹貌比潘安,追求者應該不少吧……不知道這幾年下來,池少爺有沒有忙裡偷閑地交個女朋友?”
“沒有。”
真是喝醉了,這種問題若是放在以前,池叙是絕不會配合着回答的,換做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甚至可能皺着眉頭來一句“關你什麼事。”
池叙素來最不喜歡自己私人的事情被拿到明面上來高談論闊,不管是好是壞都會讓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但是今晚池叙也懶得計較了。
聽到池叙的回答,李忠啟頓時笑得滿面春風,而後不動聲色地在他身邊的秘書身上掃了一眼。
秘書當即心領神會地看向池叙,連聲道:“哎那這不是太巧了!李總家的千金今年年初才剛從意大利留學回來,今晚正好也來了酒會,不如介紹給池少爺讓你們認識一下?”
“孫秘書,”李忠啟佯裝不悅地叫了孫秘書一聲,皺皺眉,“又在亂說什麼。”
“哎,老李,孫秘書這也不能算是亂說,”一旁,另一個負責給這次對話打配合的旻深控股的梁總也在旁敲側擊地煽風點火,“也不說别的,就當交個朋友認識認識,都是年輕人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說着,目光開始似有若無地看向池叙。
雖然醉了酒,但是池叙也不傻,他看得出這幾個人是在跟自己面前演戲唱雙簧,内裡究竟打得什麼主意他更是心知肚明,看破不說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