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半分鐘的靜默之後，池叙便不再等待，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又把那已經渙散的仙氣重新吊起來，不願在霍知雲的面前失态。

“所以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說話的語調像是灘才剛融化開來的冰水，又冷又淡，“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和婁眠你們兩個……到底想幹什麼？”

此時的池叙早已沒有了去質問霍知雲的力氣，有氣無力的聲音裡含混着難以言明的委屈和不甘，尾音止不住地顫抖着，眼眶也跟着泛紅。

他好像快要碎了。

“别跟我說什麼一直沒機會，沒想好怎麼說，沒時間說，給狗說狗都不信的東西你敢現在拿來糊弄我試試呢霍知雲。”

都醉成這樣了還不忘放狠話威吓霍知雲一下，可見此時此刻池叙的心裡到底是有多氣。

池叙往旁邊挪了挪，故意離霍知雲更遠了些。

霍知雲意料之中的沉默讓池叙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低下頭去用食指關節輕輕扶了下眼鏡，不再對着霍知雲看了。

“我要去天台吹風，你别再跟着我了。”

“非得去麼？”眼看池叙明擺着是要躲着自己拒絕跟自己又任何言語上的接觸，霍知雲是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停頓片刻，見池叙沒有要改主意的意思，霍知雲歎了口氣：“要不……你去我房裡休息吧，外面太冷了。”

“不。”想都沒想地回答，池叙才不去，池叙嫌晦氣。

“可是外面要下雨了。”霍知雲語調柔軟得一塌糊塗，小心翼翼地朝着池叙的方向試探着，“跟我置氣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你淋壞了我和叔叔阿姨還有我爸媽那都沒法交代……況且，你也不想讓叔叔阿姨擔心吧。”

不看僧面看佛面，雖然明擺着是照顧池叙的身體在給池叙台階下，霍知雲卻偏偏要反過來把事情說得像是池叙在因着照顧那一票子人的心情而不得不選擇妥協似的。

人精似的霍知雲最會這一套了。

而且這一套放在池叙身上也果然有用，他聽完之後當時就猶豫了。

思忖幾秒，池叙不想和霍知雲再多說什麼，轉過身去由着他将自己帶去了莊園别墅三樓的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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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上樓的時候，窗外一聲沉悶的雷鳴之後果然又下起了雨，雨勢又大又急，打在門廊的窗戶上劈啪作響。

“你看，還好沒讓你去天台。”霍知雲邊說，邊又不自覺地扶了池叙一下。

“那我應該謝謝你。”

“不用，”霍知雲面色微霁，稍稍欠身，“我們之間談謝謝多生分，你對我态度稍稍好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可能，你做夢。”

“……”霍知雲放放棄了掙紮。

兩人來到三樓，推開主卧房門的一瞬間，池叙承認自己确實是沒有提前做好任何心理上的準備，直接就被映入眼簾的那滿目的玫紅與粉紅交疊的布置吓了一跳。

池叙跟霍知雲兩人從小玩到大，這麼多年下來，池叙進出霍知雲房間的次數多到簡直想數都數不過來。

一直以來在霍知雲的房間裡，就别說什麼玫紅粉紅了，稍微明亮一點的顔色都很少能看見，都是那種單調到不能再單調的配色。

用現在話說叫極簡風，放在以前，在還尚處小朋友年紀的池叙眼中那就是無聊。

所以此時此刻，随着緊閉的房門逐漸四敞大開，映入眼簾的這滿目富有沖擊力的嬌豔配色着實是給池叙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而剩下的另一半，則是被桌上一大束淡粉色玫瑰和床頭那花香型的香薰蠟燭給熏醒的。

池叙當然知道這目之所及的一切布置不可能是霍知雲的個人審美和要求，床邊，那一雙白色毛絨的女士拖鞋早已說明了一切，池叙對此心知肚明。

酒會之後夜色正濃，微醺的小兩口總歸需要一個溫馨又浪漫的去處郎情妾意好好地單獨相處一番，耳鬓厮磨着說些膩膩乎乎的悄悄話，人之常情罷了。

池叙沒經曆過，但池叙都懂。

一旁的霍知雲明顯也是感覺到了這其中的尴尬，趕緊開口道：“别介意……這是我媽叫下面人布置的……我一會兒收拾收拾。”

說着，小心翼翼地将晃晃悠悠的池叙扶到了床上。

“想吐麼？”

“想。”

不光想吐，還想吐霍知雲一身，再用胃酸和膽汁往他身上那件惹人嫌的破高定上畫幅水墨畫。

躺在床上的池叙一隻手的手臂搭在額頭遮擋着從天花闆處地吊燈上照下來的強光，瘋瘋癫癫的思緒到處亂飛。

霍知雲見狀，貼心地将燈的亮度調到了最低，而後重新看向池叙：“要我扶你到洗手間吐一下麼？”

“不去，”雖然燈光調小了，但池叙卻依舊沒有把遮着眼睛的手臂移開，“吐你身上。”

霍知雲沒忍住笑了一聲。

“那需要我躺下來麼？”

“少爺吐得能方便些。”

……

這樣毫無底線地嬌縱是霍知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偷偷為池叙留下的特權，但是池叙不知道。

因為有人願意當為愛沖鋒的羅密歐，可有的人卻未必願意做朱麗葉。

“少假惺惺，吐你身上我都嫌髒……”池叙說，“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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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知雲在房間裡忙前忙後地幫着池叙準備好了醒酒茶，又從衣櫃裡拿出了一套舒适些的衣物，順便幫着關了窗戶又開了暖風。

最主要的是他非常謹慎小心地把房間裡一些起奇奇怪怪的布置該收拾的都收拾了起來。

池叙心思細，霍知雲此時此刻最不想的就是在這樣細枝末節的事情上給池叙的心裡面添堵。

“我看酒會還有一陣才能結束，我等結束了之後再過來看你。”做好了這一切，霍知雲像是跟領導彙報工作似的對池叙說，“池叔叔那兒我去和他說一聲……”

“别說我喝醉了。”

“我知道，我和叔叔說你身體不舒服，”霍知雲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像是個稱職聽話的小助理，“好好休息吧，下次别喝那麼多了。”

池叙沒再回話，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