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沒收住情緒,池叙的嗓子啞得厲害,但是這一嗓子卻也足夠有魄力,又給霍知雲吓了一激靈,差點直接跪地上。
池叙明顯是想沖下床去給霍知雲一巴掌的,但是因着過于激動的情緒似乎讓他一不小心忘記了目前的身體狀況,掀開被子的一瞬差點給自己摔個倒栽蔥,讓本就慘兮兮的自己立時變得為更狼狽了。
好在霍知雲手疾眼快一個箭步沖上去要扶池叙。
竟被池叙直接推開了。
這一推,幾乎是用盡了池叙全部的力氣,腰部傳來的酸痛讓池叙痛苦地一皺眉,心中對于霍知雲的怨恨當即又加深了幾分。
“别TM碰我!”
“好好,對不起對不起,”霍知雲被推得向後一個趔趄,眼睛裡閃過一絲無措與慌張,“對不起……”
池叙恨得後槽牙都要被他給自己硬生生搓平了,晦暗的瞳孔中蟄伏着的是要将霍知雲挫骨揚灰的冰冷和陰暗。
池叙起身無果,隻得重新坐回到床上,顧不上自己淩亂的頭發,慘白的臉色,和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霍知雲的上衣,領口寬松到都快将他的肩膀露完了。
也罷,畢竟再不堪的樣子怕是也都被眼前這個禽獸仔仔細細從裡到外地看過了,現在又何必在意這麼一時半刻的形象。
一想到這,原本還努力壓制着怒意的池叙瞬間開閘洩洪,池叙也懶得再收斂什麼了。
“艹你媽你個精蟲上腦的老淫棍你他媽的昨晚對我做什麼了!!”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立時又是一個枕頭飛過去,這一次,霍知雲真沒再躲,任憑那個枕頭直直地砸在鼻梁上,霍知雲閉眼向後錯了一步,擡手把枕頭撈住。
“女人玩夠了開始玩男人了是吧,你他媽的腦子有病是不是啊霍知雲!”
“實在發春有那個瘾就出門找棵樹蹭蹭,再不行幹脆剁了喂狗!别他媽見床就要上見誰都想捅兩下,傻逼!”
“……”
池叙是真的氣急了。
從小到大,霍知雲好像還從沒見過池叙對誰發這麼大的火。
滿打滿算,這二十多年以來霍知雲從池叙嘴裡面聽到的髒字,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腦子好點的半隻手都夠用。
所以今天這寥寥幾句話,感覺池叙是把他後半輩子的所有要說的髒字都透支完了。
渾身上下的痛感見縫插針一般地刺激着池叙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
罵了也不知多久,直到池叙喊得有些累了,嗓子啞到幾乎說不出話。
把頭偏過去不再盯着霍知雲看。
卧室瞬間陷入了一陣死寂,靜到就連他們彼此的呼吸聲都顯得那般震耳欲聾。
“對不起……”
霍知雲小心翼翼地将枕頭放回到床上,溫淳的聲線在安靜的空氣裡輕飄飄地蕩了一下。
“是我喝點酒沒管住自己……”
“你想怎麼罵我打我都好,怎麼發洩都行,我都認。”
……
“少放沒用的屁,我現在就一個問題。”
池叙打斷了霍知雲的話,他的話尾抖得厲害,重新看向霍知雲的時候,霍知雲看到池叙的眼眶中竟沁着朦胧的水光。
沒有了昔日早已看習慣的眼鏡作為遮擋,那支離破碎的雙眸在霍知雲的面前竟攤開得那般純粹而赤L。
那一瞬,霍知雲感覺自己心都要死了。
“從外面找雞找鴨還得講究個你情我願吧霍知雲。”
……
“你他媽的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在你心裡是個什麼很賤的人麼?”
池叙不知道該要如何把自己心裡面那血淋淋的絕望和痛苦對着霍知雲講清楚。
連珠炮一樣的問題是發洩,但池叙也是真的想要從中尋求一個答案。
池叙不太交朋友,甚至可以說霍知雲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唯一一個可以與之長談交心的朋友,不,是摯友。
池叙不會表達,但這并不代表他不珍惜。
……
但偏偏就是這位摯友,卻在池叙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背地裡與池叙堅持了十八年的初戀搞在了一起。
甚至光是這樣還不夠,轉過頭來,他竟還要用這樣下流卑賤的方式來将池叙心中對他最後一絲的包容與信任,連帶着池叙全部的尊嚴全部踐踏進肮髒的泥裡。
池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到了霍知雲值得他對自己如此這般喪心病狂地折磨和報複,恨不得要了他的半條命才算完。
池叙不知道……
一種從心髒柔軟的最深處像是破了個洞,痛得他說不出話,絕望與無助的根莖在其中鬼魅一般肆意生長,很快将池叙蠶食殆盡。
池叙緊緊攥着蓋在身上的被子。
忍耐了半天的眼淚終于順着眼眶一滴一滴地落下,在柔軟的羽絨被上暈開了不規則的形狀。
池叙從來不是個愛哭的人。
霍知雲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即使池叙對他那般抗拒,如躲瘟神一樣地叫他别再碰他,但霍知雲無法說服自己無動于衷。
因為……池叙從來不是個愛哭的人。
三步并兩步走到池叙身邊,霍知雲伸手要去為池叙擦淚,卻又不出意外地再一次被池叙狠狠地推開了。
“滾開啊!!”
……
池叙猛地擡起頭,四目相接的一瞬,池叙的瞳孔竟在不經意的一個刹那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他看到了霍知雲遍滿哀傷與憐惜的眼睛。
和那哀傷之下更深一層,霍知雲本想要極力隐藏卻偏偏弄巧成拙般暴露無遺的情緒……
池叙和霍知雲認識了二十七年,他了解霍知雲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
就像霍知雲被說成是池叙的小媳婦一樣,其實池叙也同樣常常被人調侃成為霍知雲的專職飼養員,是研究霍知雲的專家。
而現在,這位研究霍知雲的專家,也确實在短短的一刹那之中看清楚了太多先前曾被他忽略與遺漏的東西。
一種從未有過的恍然讓池叙的内心變得更為複雜了起來。
雖然霍知雲沒說話,但因着這一眼,剛剛池叙問出的那一句“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竟在冥冥之中似是有了答案。
……
池叙徹底傻了。
他情願是自己多想,否則的話,本就複雜事情将會變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池叙……”
“你閉嘴。”池叙打斷了霍知雲的話。
這一次,池叙的語氣裡不再單單隻有憤怒……一絲驚恐和無措被融糅在這破碎的情緒裡。
讓他此時此刻的心情都全然變了味道。
他不知道霍知雲到底是要跟自己說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是什麼,都絕不會是池叙現在想要聽到的。
太多與霍知雲相關的回憶開始彙集,千絲萬縷,簌簌作響。
比如高中池叙生病住院時霍知雲不顧家人攔阻甯可請假也要跑去醫院圍在池叙身邊一門心思地陪着他。
比如大學時即使遠在瑞士也要專程坐飛機去到英國叫池叙陪他度過每一個聖誕節、跨年夜和生日。
比如以及他總是會對圍在池叙身邊的男生女生下意識地産生敵意,還有那些總是有意無意地從他口中冒出的亂七八糟令人誤會的暧昧的話……
太多太多了。
甚至還包括昨天那一枚霍知雲送來的,隻有無名指才能戴得進去的戒指……
曾經池叙無比天真地以為霍知雲也是同他一樣,隻因将對方當成了自己生命之中最不可或缺的至交,所以才會義無反顧地為自己做到如此兩肋插刀不顧一切的地步。
可偏偏,就在剛剛那異常短暫卻極度漫長的一瞬裡。霍知雲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有了一個更為合理……又離譜得不能再離譜的解釋。
池叙願意把霍知雲當兄弟,霍知雲可未必。
……
池叙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隻知道當下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夠控制的範圍,所以他必須讓霍知雲閉嘴。
空氣凝滞了一瞬,連帶着池叙的呼吸都無法順暢。
他默默将手上的戒指摘下來緊緊攥在手裡,深吸了一口氣。
“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池叙别過頭去不再對着霍知雲看。
仿佛隻要他不看,這眼前的一切就都不曾發生。
“出去。”
“……”
“我不想再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