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風大,海風穿透室内,酒精帶來的燥熱稍稍消退。
喬諒撐着桌子緩了一會兒,阖眼。有時候很想找個機會練一下酒量,但又覺得練習這種沒用的事情,簡直是浪費他的時間。
傅勳還在房間裡。
喬諒轉頭看去,風吹起他濕潤的頭發,削薄的嘴唇還有些紅。襯衫淩亂,腰身勁瘦薄韌。
平心而論,樂隊成員的實力都沒得說。否則喬諒也不會和他們組建樂隊,他從來不會做那個無私帶隊的聖父。隻是……
喬諒有些冷蔑地想,比起他,還是差得遠。
他随手拉開椅子,在刺耳的響聲裡坐下,修長指骨抵着眉心按兩下,“晚上的巡演哪裡有問題。”
傅勳低着頭。
男人身材高大,寸頭很顯冷硬,面部輪廓感強。深色的皮膚上,一道偏白的傷口從臉側劃過,氣場很危險。
然而他隻如一道沉默的強壯黑影,背後靈似的一言不發。
很老實。
“……”
他的視線無聲無息,落在喬諒手背。
冷白,玉瓷一樣。黛色青筋起伏,很有力量感的一隻手。
“說話。”喬諒道。
傅勳回神,開口把能追憶起的全部錯漏都列舉出來,然後沉穩道:“我會自己加練。”
他是鼓手,副主唱與和聲由雙子兼任,他一般不開口,也不常說話,不像尋常樂隊的鼓手充滿昂揚的激情,聲音有些艱澀。
沉寂。
空氣中蓦地傳來一聲笑。
傅勳一怔,立刻攥着手擡起頭。
喬諒有些暈眩,暈眩帶來的煩躁讓他發笑。他擺弄了下桌面上的本子,随手砸在傅勳的臉上。撐着臉看那本子往下掉,砸在腳邊。
煩,好煩。
健壯的男人一動不動地伫立原地,像被迎面扇了一巴掌,耳根都在頃刻間紅透了。
很羞恥嗎?
喬諒扯了下嘴角。承認自己大概是有些扭曲的,他不應該這樣做。但酒精催漲他的情緒,惡意一面被放大,淡漠想,這麼沒用,倒還這麼有自尊。
火辣辣酥麻麻,傅勳青筋狂跳,心髒裡是怪異的隆隆回響。
怎麼……不是喬諒親自動手。
他喉結滾動了下。
“好沒用。”
喬諒歎氣。
心底一顫。
傅勳擡起頭。
暖色光線侵染。喬諒黑發半濕,垂眼看他,認真問,“你是廢物嗎?”
傅勳臉頰生疼,脖頸青筋跳動,沙啞道,“對不起。”
喬諒推開椅子起身,又是刺耳的響動。他撐着椅背看傅勳,男人高大,有健壯的軀體。而喬諒身體不好,從小有一頓沒一頓地過,還晝夜颠倒地學,導緻他落下不少大大小小的病。他是善妒的人,也善于遷怒,憎惡,厭煩,一切髒污的扭曲的情緒喬諒都有,他根本不是什麼無情無欲善解人意的人。
喬諒的手很冷。貼在傅勳的胸口,能感覺到到可憎的溫熱和強勁的脈搏。
喬諒擡起眼,傅勳不敢看他。
他用力推了一下,輕聲重複:“對不起?”聲線很冷,酒後的沙啞磁性,帶一點涼薄的譏诮。
傅勳往後撞,踉跄撞到茶幾尖角,小腿倏然有了尖銳的痛意。這痛意在此刻不值一提。
“在對什麼抱歉?為自己的存在嗎。”
喬諒步步緊逼,淡着表情推他。每一下都把傅勳逼得往後趔趄。
“你應該知道,我對養一個閑人沒有興趣。”
傅勳沉默,修剪整齊的指甲快把手心掐出血痕。
喬諒最煩這種擰巴死人,“擡頭。”
傅勳抿了下唇,擡起頭。
喬諒的臉清隽醒目,帥得太具備沖擊性,黝黑眼珠裡,一陣不馴陰冷氣輕飄飄如濕霧一樣溢出。
臉上有些和他冰冷氣勢割裂的紅暈。
哪怕現在已經被酒意熏得暈頭上腦。
都還要強撐着,露出這幅冷淡的傲慢表情。
“證明自己的價值,而不是隻會說對不起。”
傅勳一雙淩厲的眼睛是偏灰的黑,膚色偏深,像忠誠的德牧,低眉順眼地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