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俨說到做到,自從那日給沈鳳翥解了枷,路上就沒怎麼讓他沾地。
本以為隻會背幾天,沒想到一背就背了千裡。不過也不算白背,路上沈鳳翥再沒有犯過心疾。
如今他們走到了鎮州,不出半旬就能到幽州。
趙山看着太子府衆人,按理來說流放之人日日風吹日曬,缺衣少食,應該面容枯槁,顔色慘淡,但這幾人除了黑瘦了些,面容倒是沒怎麼變。
再者,以往那些勳貴官宦被流放,大多滿腔幽憤,哭天喊地,他少不得鞭笞打罵幾頓才消停,這幾個卻鎮定從容,從不抱怨。
趙山挫着胡渣,看不透他們。
“老大,快看!”走了一上午,李二早就餓了,見山腳竟有個小攤,眼睛直冒光。
趙山見前面飄着白色炊煙,也懶得再多想,反正他隻管辦完差事,其他的随他去吧。
這攤主是個胡人老妪,賣的是胡餅和羊湯。
趙山坐着等湯,讓旁邊幫工的胡人少年燒一大鍋水,放一碗米,做成粥水給流犯吃。
出玉京時共有八十來個流犯,路上處死的,累死的,病死的,還有受不了尋短見的,如今隻剩下三十幾人。
梁俨将清淡如水的粥咽下去,聞着羊肉香氣,想着今晚一定要吃點葷腥。
他現在養成了生物鐘,在天亮之前把弟妹喚醒,從空間裡拿出食物,讓幾人藏在衣服下面吃飯。還花了積攢的能量值買貨運卡,将他床頭的那一堆營養補劑和儲藏間剩餘的飲料和牛奶轉運到了系統空間。
每天往水囊裡灌牛奶和功能飲料,給幾人投喂各種維生素,另外給沈鳳翥吃魚油和蜂王漿。
梁俨在心中感謝了一萬遍親媽,他原來對這些營養劑不屑一顧,現在真香。
老妪端來吃食放在桌上,那是用料十足的羊肉胡麻餅,羊肉和芝麻的醇香噴薄而出,李二趁熱拿起一個孝敬趙山,等趙山咬了一口,他才另拿起一個開始啃。
衆人聞着羊肉香氣,饞得直直望着棚内。
梁俨眼不見為淨,望着四周的山林靜心,卻蓦然發現不遠處的林子裡有幾道明光閃爍。
光芒一閃而過,梁俨心覺蹊跷,但沒有聲張,假裝打瞌睡,半眯着眼,盯着那處樹林。
這幾天萬裡無雲,沒下過雨,不可能是日光照在積水上反射而來的光線,并且那光芒不是一點一道,而是幾道。
那林子裡肯定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殿下睡會兒吧。”沈鳳翥見梁俨眼睛半眯,似睡非睡,想來是累極了,那些官差還在吃餅喝湯,應該還有一陣才會啟程。
這些時日,梁俨日日背着沈鳳翥,夜夜相擁而眠,他已經習慣與沈鳳翥親近,躺在他腿上,問這鎮州是什麼地方。
廣陵王留下的回憶有限,梁俨對大燕疆土并不熟悉。
“鎮州土地肥沃,乃北地糧倉,又處九州咽喉,客商往來,貿易繁多,是富庶之地。”沈鳳翥見梁俨嘴邊黏了一粒米,想來是剛才喝粥時不注意留下的,用指腹幫他抹去,“殿下怎的問這個?”
“鳳卿,此地富庶,你說會不會有山匪強盜?”
沈鳳翥聽懂了弦外之音,轉着眼珠觀察四周。
鎮州富庶,商人衆多,自然會吸引一些山匪馬賊奪财,朝廷雖在此設立了軍鎮,但仍滅不淨亡命之徒。
對面林子裡藏着十來個人,個個短褐輕裝,手提刀槍。
“大當家的,好像有兩個崽子發現咱們了。”一個矮小山匪驚道。
“發現了便發現了!”被叫做大當家的人,一張刀疤臉,凹眼凸鼻,兇神惡煞。
“老大,那官身上還佩玉嘞,想來有錢,啧啧啧,還有馬匹騾子,還有女人。”一個馬臉男人低聲道,眼中盡是貪婪,“把那些男的都殺了,女人和東西搶走,怎麼樣?”
“不長記性的殺才,不要命了!我們本來就被官府通緝,你還敢殺官差!”矮山匪朝馬臉呵道,“若不是因為你殺了幾個官,咱們也不會被通緝,死那麼多弟兄,更不用逃亡。”
“行了,老二,莫要翻舊賬。”大當家在矮山匪肩上一拍,“反正都殺了官差,也不差他們幾個,吩咐弟兄,準備動手,等幹完這票,咱們找個山頭東山再起。”
梁俨突感一陣寒意,從沈鳳翥腿上彈起來。他的心越跳越快,叮囑了弟妹幾句,向棚内走去。
李二見梁俨大步而來,站起身啐道:“猢狲,誰準你進來的,給老子滾出去。”
突然,一支箭朝李二射去,梁俨大喊道:“趴下!”
李二被他一喝,猛地一頓,那箭矢就插在了柱子上。
趙山見勢态不對,迅速抽出腰間橫刀,沒等他指揮手下,一個高大男人持刀向棚子沖來,接着更多的人從林中跑出,其中有兩個從樹上滑下,張弓搭箭。
趙山看清他們的裝束,嚷道:“有賊寇!”他心中暗罵幾句,還沒來得及跑出棚子迎戰,肩上突然傳來劇烈疼痛,側臉便看見肩上插了一支羽箭,沒有穿透肩頭,但一行殷紅血液已經開始往下淌。
“老大!”李二見趙山中了箭,頓時慌了神,殺豬般尖叫起來。
匪盜不過十人,押解的官差有十幾人,又帶着兵器,梁俨最開始并不擔心,但随着趙山中箭倒地,李二指揮不當,他覺得情況不妙。
好在趙山沒有暈厥,躲到竈台後面指揮手下反擊。
箭矢無眼,除了射死了幾個差兵,還射死了數個靠近棚子的流犯。
匪盜來勢洶洶,流犯見他們射死了人,一時間到處跑竄。
趙山見有流犯想趁亂逃走,讓手下射殺逃跑的人。賊匪見那些流犯亂竄礙事,砍瓜切菜般将流犯一并殺了。
山匪膽大狠辣,提着刀走近棚子跟官兵對打,連砍了四五個兵和七八個流犯,占了上風。
兩個山匪遠遠瞥見躲在草叢裡的婦幼,覺得此戰勝券在握,收了刀劍,□□着走了過去。
梁俨見他們走來,來不及思考,撿起差兵遺落的橫刀,對着打頭的匪徒捅去,一擊斃命。
走在後面兩步的匪徒見兄弟死了,氣急敗壞,抽出刀向梁俨砍去,刀剛舉過頭頂,旁邊的梁玄真不知什麼時候拿了一根粗樹枝,将人一叉,頂出去一丈遠。
那十幾個差兵被匪盜殺得隻剩下三四人,匪盜卻還剩七八人,他們離棚子稍遠,又藏在草林間,匪盜還沒注意到他們。
梁俨見官軍即将被全滅,覺得形勢不妙,看了一眼身後的婦幼,若他們被匪盜抓去……
“玄真!”梁俨将刀遞給會功夫的妹妹,朝她示意,又囑咐草叢中的衆人不要出來。
梁玄真接過刀,看了一眼血紅的刀刃,咽了一口唾沫,朝梁俨點了點頭。
梁俨彎腰摸到一個死去的官差身邊,拿起染血的弓,迅速從胡祿裡取出一支羽箭。
搭箭,瞄準,張弓,開弓。
三十步外的一個匪盜倒地,匪盜強悍,但也隻有兩個弓箭手,不像押解官個個都配了弓箭,那兩個弓箭手的箭在開始就用完,現在匪盜正與剩下的官差肉搏拼刀。
梁俨站在後面,搭弓射箭,連射兩人。
此時官差被殺得隻剩下負傷的趙山和慌神的李二。
剩下的五個匪徒将兩人捆了,突然兩個匪徒倒地,為首的刀疤臉一驚,舉着刀轉身一看,竟是個少年在放冷箭。
那少年還在朝棚□□箭,剩下三人反應過來,迅速躲避。
梁俨射完了胡祿裡的箭,見一個刀疤臉匪徒提刀襲來,他瞥了一眼地下,急速朝前奔去,撿起一把刀,擋下了刀疤臉的攻擊。
刀刃相碰,發出鳴叫,馬臉見大當家過了七八招還沒将那少年殺死,舉着刀就去幫忙。
馬臉繞道走到少年後面,準備偷襲時,腦袋挨了一悶棍,轉臉一看,一個胡人少年舉着一根燒火棍站在身後。
剛想劈了那少年,那少年不怕死地舉起棍子朝他腦袋敲來,他迅速躲開,揮刀砍向少年,眼看少年就要被刀刃砍傷,一根粗樹杈将馬臉捅了出去,刀刃落了空。
“好個賤婢,竟敢暗算老子。”馬臉見是個女娃拿樹杈攔了自己,心下大怒,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他顧不上胡人少年,揮刀向那女娃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