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席敷衍過去,日上正午,淩九霄胃口不好沒用午膳,晚上為了陪雲漣簡簡單單喝了點白粥。
天邊綿綿細雨。
“下盤要穩,化他力為己用,攻勢要狠不要剛柔并濟,置之死地方能後生。”雲漣撐着一柄油紙傘徐步而來,随口提點幾句。
淩九霄靈機一動,橫劍大步後撤以穩住下盤,而後長劍破空如雷霆萬鈞,劍氣割裂雨幕,圍牆旁假山轟然倒塌!
除去昔日舊枷鎖,方能領悟更勝一層的劍心境界。
雲漣撐傘而立,半披着煙青外袍如畫中仙,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淩九霄練劍,雲漣就在一旁亭中閑等。
時不時贊上一二句。
淩九霄裡衣被雨打濕,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線條分明的上半身,雨珠從天而下,砸在他身上四濺開來,馬尾高高豎起,雨過發梢。
收劍時甚至震出了破空氣,微弱月光下,劍身寒光閃閃,滴雨不沾。
“下雨還出來幹什麼?”淩九霄腳尖勾起一旁劍鞘,劍身歸鞘動作幹脆利落,撸了把臉上的水,不解道:“你怎麼又披我的外袍?”
“冷呗。”
外面下了雨,秋風蕭瑟,不披件衣服明日準要得風寒。
淩九霄眉毛擰成一團,“我問的不是這個,她們不給你拿狐裘?”
“赤狐皮那件?”雲漣了然。
原來這幾日食宿都是淩九霄安排的,難怪這般和他心意,如此事無巨細,淩九霄真是生怕侍女苛待他分毫。
雲漣搖搖頭,“她們要取我沒讓,哪裡冷到需要狐裘了?左右少主的外袍閑置在那裡,我出來時就順手披上了。”
淩九霄貌似不在意這些,轉口道:“剛才你說的像是劍訣,我聽着不似搬挪書裡的,你通劍道。”
他說的确定,雲漣也不否認,畢竟淩九霄修劍天賦有目共睹,不是随口一句就能忽悠過去的,“先前我曾得瘋仙教授,但爐鼎之體無法結丹,我無奈半途而廢,時至今日,也隻留着這點底子了。”
“神女廣結好友,瘋仙、醫仙、扶砀氏,朋友遍及五湖四海,傳說性格再孤僻的人她都交往得來,真是奇事。”
“沒什麼奇怪的,你結識過,就知為何無人不愛神女。”
雲漣的傷心事淩九霄不欲多提。
雲漣思索片刻,“少主的劍法不錯,隻是僵了些,等以後有機會,我教少主瘋仙名揚天下的絕技。”
又是以後有機會,淩九霄嘲諷道:“二公子大忙人,不像我,全心全意對一個人都忙不過來。”
雲漣讪笑:“……”
他倒真希望沒機會教給淩九霄。
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微妙,雲漣沒話找話,“一場秋雨一場寒,少主記得加衣,隻穿一件外袍怪冷的。”
淩九霄觑了眼雲漣拉緊衣衫的手,冷的是體弱之人,他方才出來練劍就是因為心中燥熱,如今泡在雨裡,雲漣卻僅憑三言兩語,就讓他剛剛降下去的溫度重新燃上來。
“你先回去吧,我再練一會兒。”
“不回,屋裡悶,”雲漣收了傘,憑欄獨坐。
淩九霄仿照雲漣所說,将幾套劍法中的招式改良,一人練劍一人亭中候。
月下影成雙。
竹枝搖曳,女兒牆上竹影自成水墨,月出東山,徘徊于鬥牛之間。
淩九霄練完了劍,雲漣遞上酒盞。剛才侍女送來一壇酒,又怕冷酒傷身,搬來個紅泥小火爐,桌上擺着青白釉溫酒注子,燙好的酒便放在裡面暖着,“少主少喝幾杯,驅驅寒氣。”
淩九霄低頭就着雲漣的手,飲完了剩餘半杯酒,“楊梅酒?果釀?”
雲漣取了另外一個酒杯,替淩九霄斟滿一杯,“喝着酸酸甜甜的,不膩也不醉人,就是後勁大,喝完正好睡一覺。”
青綠酒盞殷紅果釀,恰似淩九霄初見雲漣時。
那天,雲漣身着紅配綠高高在上,戰場上刀光劍影、靈流翻飛,似都與這位傳聞中的二公子無關,雲漣依靠着毛發白潔的雪狼,神情寡淡,衣不染塵。
他呢?
淩九霄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日他帶領門下弟子拼死殺出重圍,劍上沾染無數的鮮血,大概是滿身血污、狼狽至極吧。
雲漣伸手擦了擦淩九霄臉上的水,“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