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喬半披着外衣,正端着藥碗,将藥汁一點一點倒進蘭花花盆中。
培育了數年,才堪堪養出一盆白水晶蘭花,今日被藥一灌……
一名弟子打扮的女子有些惋惜,順嘴道:“大公子這般,這花怕是要壞了。”
“壞了自然有更好的送上來,物競天擇。”雲錦喬遞給她空的藥碗,她接了手,雲錦喬也不松手,就這麼垂眸俯瞰她,慢悠悠道:“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女弟子頭低的更深了,誠惶誠恐道:“大公子所言極是。”
雲錦喬笑着搖了搖頭,松開了手。
他與雲漣同父同母,容貌一樣驚為天人,隻是雲漣璀璨耀眼,秾麗得讓人不敢直視,更偏向一眼驚鴻,而雲錦喬不同,他的眉眼較為柔和,第一眼會讓人覺得好看,但不會好看到像雲漣一樣攝人心魄。
若是再細看,才會發現雲錦喬的樣貌絲毫不遜色于雲漣,玉一般溫潤清透。
可等你漸漸沉溺于他溫文爾雅、人畜無害的容貌後,便會在某一刻猝然驚醒,深深察覺這人的清透是寒冰,而非璞玉。
女弟子既已上了賊船,現在明白也晚了,伴君如伴虎,她隻能做的更好做到最好,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被雲錦喬鳥盡弓藏,“公子要我查的事情已經查清了,隻是還有些……屬下實在是不清楚。”
雲錦喬挑眉,“嗯?”
他手一用力,蘭花花莖攔腰截斷,“呀,斷了。”
女弟子跪的幹脆利落,“我對大公子忠心耿耿!”
雲錦喬将花随意擲在宣紙上,笑道:“你怕什麼?你既然選擇了背叛玄天劍宗宗主夫人,那你能走的路就隻有我這一條,哪裡還有再侍三主的機會呢?朱赢,想清楚。”
朱赢心下一涼,“屬下常年侍奉在宗主夫人身旁,雲二公子與淩少宗主離宗後的事,屬下确實是知之甚少……”
朱赢把她知道的全數告訴了雲錦喬,事無巨細,小到雲漣玩淩九霄養的靈虎都說了,雲錦喬也不嫌煩,聽得頗為起勁,時不時還應和兩聲十分捧場。
朱赢歇了一口氣,繼續道:“二人似乎沒有什麼特别親密之舉,除了親過,還有一次靈修。當時是淩少宗主拖着病體為雲漣療傷,宗主夫人知曉後大怒一場,将少宗主喊過去訓斥了半個時辰。”
雲錦喬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他們親的可多了,我見過好多次。”他沉思片刻,“先詳細說說靈修的事,好有意思啊。”
“……”
突然把她喊來問事,上來就問雲漣跟淩九霄的私事,朱赢懷疑大公子在故意捉弄她。
“叩叩。”
雲錦喬擡手止住了朱赢的話頭,“進。”
侍女捧了一碗新藥送上,“大公子,到喝藥的時辰了。”
雲錦喬客氣的點點桌子,朱赢識趣的上前接過。
“這幾日醫修處能忙的焦頭爛額,少不了我的好弟弟添磚加瓦,”雲錦喬手執毛筆,将藥汁當做墨汁蘸了下,在宣紙上淺淺勾勒,“算了,我在這裡裝病也沒少添亂,啧,大家都不是好東西,半斤八兩,誰也别說誰了。”
侍女退下,朱赢雙手捧着藥碗,一邊伺候筆墨,一邊繼續講雲漣和淩九霄的事。
雲錦喬寥寥幾筆,勾出了一個女子輪廓。
那朵略微泛黃的蘭花恰好擋在女子側臉,雲錦喬惋惜地歎了口氣,“好了,等我過些時日就安排你去‘見’淩九霄,下去吧。”
朱赢退下時精神恍惚,雲錦喬這是要逼她上絕路啊。
她跨出殿門最後一步時,隐約聽見裡面的雲錦喬自說自話:
“明明有前車之鑒,還要重蹈覆轍,蠢貨呐。”
侍女與朱赢擦肩而過。
雲錦喬收了筆,正拿帕子擦拭每一根手指。
“燒了吧,随我去看看我的蠢貨弟弟。”
侍女收拾宣紙時,無意瞥見畫邊落款,寫的工整,形式并不規範,卻也不像随手一寫。
上款寫的是:雅鑒。
有敬辭,無贈者。
下款寫的字被重重一筆勾掉。
模糊可見是一個“喬”字。
無時辰,無地點,無署名,隻有一個親昵的自稱。
*
雲漣夢中一片水深火熱,分不清腳下是天山還是昆侖山,神女的身影與淩九霄重合,二人皆清晰可見又合在一處。
神女抱着他,另一隻手牽着雲錦喬,柔聲喚道:“漣兒,喬兒。”
雲漣沒有反應,呆愣地被神女抱着走向雪深處。
一起走向死亡……
“雲漣!”
暴虐的風雪中,呼喊聲破空而來!
“回來,跟我回去好嗎?雲漣。”
雲漣緩了半天,六歲小孩子手臂摟着母親的脖頸,猶豫的看着淩九霄。
淩九霄單手提着衣擺跑過來,小雲漣靠着母親,遲疑的伸出了一隻手。
淩九霄剛碰到了雲漣的指尖,下一刻,鮮血噴濺了滿臉。
雲錦喬一劍貫穿了淩九霄的心髒。
!!!
“不要!”
雲漣瞬間瞪大了雙眼,豆大的冷汗接連滾落!
這個夢太荒誕離奇了。
他心髒突突地跳,震得耳朵疼……淩九霄人呢?
雲漣手撐着床榻便想起身,一動卻發現渾身無力,好像還有誰在拽着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