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元喬喬小聲呢喃,張陳思還記得,她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是不是說明她和自己一樣珍惜這段友情?
名牌大學的化學老師和美術協會的藝術家副會長之一,拿月薪的小康家庭和從小走藝術路線從沒正經上過學、禁锢思想的世家小姐,安生度日的普通人和四處奔波的國風設計師,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她們卻一次又一次遇見,重新走到一起。
“姐姐,我沒想到方折意真的會去聯系你,也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眼淚漸漸流幹,元喬喬聲音沙啞又平靜,小心翼翼碰着張陳思的手,很白、指甲圓潤也很好看,就是因為長年拿起粉筆有幾處地方皮膚有些粗糙,右手虎口還有一片傷痕,元喬喬猜是因為做實驗時不小心留下的疤痕,“謝謝你……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張陳思皺了眉頭。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元喬喬輕輕的說,有股害怕什麼的小心謹慎,走鋼絲一般心裡發着顫,“沒有人喜歡有抑郁症的人,我是個大麻煩,抑郁症發病時消極又無理取鬧,用傷害自己來緩解不知道從哪來的無名壓力,又渴望得到關懷,裝作無意的暴露自己的傷口,希望有一個人看見後能夠來對自己好,然而實際上,所有人不是避之不及就是撂下一句‘别想那麼多’,我聽過無數人讓我别想多,可我一次又一次解釋,大多數時候的心情低落并不是遇見了什麼事情。”
“它們的到來就是無理由的,軀體化的難熬就是生不如死的窒息和痛楚,每到這個時候,沒有傷心的事情也會控制不住的情緒低落,想要傷害自己來緩解,沒收了刀片會用牙齒咬,用指甲掐,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将痛楚施加給自己,又仿佛力竭,走路都很艱難,搖搖晃晃,需要馬上找到座位坐下休息很長時間才能夠緩解。”
“小張姐姐,你對我來說太過完美,有幸福的家庭,有擅長的工作,有被愛的資格……有時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又病重了,将你幻想出來。仿佛堅硬的繭終于裂開一條縫,讓我看見希望……”
張陳思不再說話了。
隻是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良久。
她說:“不要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包括我。”
“我對你沒有任何責任,但你說需要我我就會來,你不是麻煩,對我來說你隻是個不太幸運的小朋友。看見你發病,看見你難受,我會希望有個能夠給予你安撫情緒的人,現在知道了這個人是我,我很慶幸,因為我可以幫到你,而不是站在一邊心疼的看着你,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你如果願意,可以和我說說話,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想要給你,不是你在耽誤我的時間,是我想要給你,我想要聽你說話,想要給你很多的時間。”
元喬喬怔住了,眼前的張陳思恍若夢境,在漆黑的夜裡萦繞着一圈淡淡的光暈,不是很亮,于她此時剛剛好。
“我的家族……”元喬喬緊緊握住張陳思的手,仰起頭去看窗外的月光,娓娓道來,“我幾乎從來沒有聽過我家裡人叫我的名字,我在平輩裡排行十一,所以從小到大,無論是姑爸爸媽媽,還是爺爺,再或者其他什麼親人,都隻叫我‘十一’,她們好像不記得我的名字一般,就連我的親姐姐元晞晞,你應該聽過她,著名國風珠寶品牌‘千裡’的創始人,平時店裡賣的珠寶設計都來自于各種大賽的獲獎設計,而她自己,那個隻出孤品拍賣給收藏家的珠寶設計師,回到了家,也隻是普普通通的小四,沒有名字。”
“這個家族天生親情淡漠,結婚也都是聯姻。爺爺們奉行家規森嚴的封建思想,小輩被長輩要求見面得換上各自不同的衣裳款式,要求平整得體,這本身就是一件耗費時間的事情,但又不能讓長輩久等,所以需要保姆幫忙盤頭發、和描繪妝容,這很難的,一不小心穿錯了與某個長輩犯沖的顔色紋樣,都要受到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