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死谏,請陛下收回成命!”
站出來的說話的人聲音铿锵有力,但是他卻沒發現,整個垂拱殿瞬間靜了下來,幾乎陷入了死寂。
陛下還是個三歲的孩提,如何收回成命?
能夠做決定的隻有同在龍椅上的那位輔國長公主。
當年長公主還隻是一個公主時,曾偷偷跑去南疆參軍,卻險些丢了命,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兵救了她。
後來長公主為報恩,為自己的救命恩人求了個恩典,赦免了那小兵欺君之罪,并且讓她以女子身繼續做軍兵。
那女子也沒有辜負長公主好意,四年過去,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鎮南将軍。
而現下他們争論的便是對這位将軍的處理。
大夏在去歲入朝求和,并簽署和平條款,便有人起心思,想要将鎮南将軍沈安何召回京城,換成自家後輩過去鍍金。
陛下正繃着小臉,一臉嚴肅地把小胖手捏成肉拳。
皇家的孩子個個早慧,三歲稚子聽不懂這句話中更深的意義,卻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人對長公主的惡意。
小皇帝坐在長公主懷中,正想說什麼,小動物般的直覺讓她打了個冷顫,又将自己縮了回去。
蕭昭玉感受地清清楚楚,她用大袖将小皇帝攏住,看向台下。
出列的官員昂首挺胸,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他的确覺得自己是站在道義的一方。
蕭昭玉認出這是前幾日剛從地方提拔上來的一名官員,沒有見識過幾年前的腥風血雨,于是哪怕對上的是自己這位兇名在外的輔國公主,言語間也有藏匿不住的輕蔑。
蕭昭玉不怒反笑,語氣輕飄飄地:“死谏?那就去吧,你若不敢死了,本宮幫幫你也未嘗不可。”
那人臉色一下子白了,他終于從在朝堂上大展拳腳的幻夢中回神,惶惶看向高位朱紅衣袍的大人,又茫然地将目光移向龍椅。
然後他看見——
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施舍般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砂土,輕蔑,漠然,又帶着些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威勢。
他後知後覺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身體,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諸位愛卿還不給羅大人讓出個位置?不然羅大人可怎麼死谏?”蕭昭玉戲谑道,她已經将小皇帝的腦袋埋在了自己懷裡,以免帶壞小孩子。
朝臣們垂着頭,沉默到近乎殘忍,又熟練到令人心驚,“嘩啦啦”分開一條道,沒人敢為他求情。
羅大人終于回過神來,身上的冷汗把朝服都浸濕透了,第一次真正看清長公主對朝堂的威懾力。
他有些站不住,後退兩步穩住身體,看了一圈自己周圍緊繃着身體不敢看他的同僚們,突然瘋了一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牝雞司晨,國不幸啊!”
說完,他一頭撞上了柱子,血淋淋直挺挺地倒了在大殿上。
蕭昭玉将這場鬧劇從頭看到尾,等到内侍試探過羅大人的鼻息之後才開口:“五服之内,男子流放,女子沒入奴籍,趙宰執親自處理。”
趙宰執明白,這是對他的敲打,因得這人實際上隻是他們用來試探蕭昭玉态度的棋子。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人居然敢明目張膽地站出來和長公主硬剛。
趙宰執心裡暗罵姓羅的蠢貨,若是沒來這一出,他還能與蕭昭玉分辨分辨,現在可好,在她那裡丢了個大把柄。
他心知蕭昭玉還給他留了面子,拱手應下:“臣領命。”
“其他愛卿可還有異議?”蕭昭玉問。
無人敢應。
發生了這麼個插曲,有本來打算上奏其他事務的官員對視一眼,默契地當做無事發生。
“退朝。”
下了朝的官員陸陸續續離開,若是走近點還能依稀聽到他們刻意壓低的交談。
“長公主今天心情不錯,脾氣好了不少。”
“是好了不少,竟然隻有那姓羅的一人遭殃。”
“噓,這話可不敢在宮裡說。”
有和羅大人一樣今年剛剛從地方調入京城的官員聽見這話,不可置信問道:“說殺人便殺人,這也能叫脾氣好?”
“小點聲!别讓人聽見了,不要命了!”趕緊有人打斷他的質疑。
一直等除了皇宮很遠一段路,才有人長籲口氣,給他細細講了曾經發生過的事。
那是蕭昭玉剛掌權幾個月的時候發生的,當時世家、宗族對她的印象都隻是一個被先帝寵過頭的小公主,自然看不起她。
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沒人敢忘記。
那是啟宸元年的寒冬,也是這些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