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盤菜出鍋,烏禾琉很不客氣地端走其中一盤,娴雅地用完,内心評道,廚藝還有待提高,不過等她接手靈寶峰,自會換一批大廚。她可沒工夫等待廚子進步,委屈什麼也不能委屈她自己。
太久沒有嘗到這個世界的食物,她心情甚好。靈生月養的地方,長出來的東西亦更可口。
飯堂内衆弟子看的瞠目結舌,若非公課預備鐘聲響了一遍,都不知要怔愣到何時。
就在大家收拾東西要走時,卻看到烏禾琉帶着審視的目光最後打量了一遍飯堂,就像是看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衆人無言以對。
以往,若陸悄敢來飯堂,必定是好一番捉弄與欺辱。
陸悄打又打不過,罵又不敢罵,隻得受着。
沒想到,今日的陸悄大為不同,那背韌如蒲草,面色淡漠,走進此處,如同進了自己家門,那種充滿底氣的模樣,使她蒼白荏弱的臉也添上幾分肅麗自得。
怪。
太怪了。
她髻間那朵紅縷金絲宮花從未如此刺眼。
其實衆人往常欺負她也是有依據的。
靈寶峰衆多無師弟子,她是其中修為最差勁的,卻叫東方靈毓選中,成為仙師首徒。
有她在前,仙師其餘幾位徒弟就很不滿。一個如此差勁的人成為師姐,豈不顯得她們幾個師妹的成功也有點水分?
而靈寶峰七位堂主更是意見很大,收徒當日就多加勸阻,可惜失敗了。
由此前提,陸悄入門後的日子肯定過不好。
所以,先前實際是個裡應外合的局面。
陸悄軟弱,從未大吵大鬧過,她的退縮就像是撒入火海中的助燃劑,火勢愈發猛烈。
今日她卻不知吃錯了什麼藥,變得…強勢起來,看上去真有那麼幾分仙師首徒的氣度。傲的理所當然。
衆人都被這個想法吓了一大跳。
回過神來時,見人已經走出正堂,看着門口迎客的單調盆景,說道:“這個我不滿意。”
…你不滿意?
……憑什麼要你滿意?
不得不承認,大家的确是欺軟怕硬的,陸悄來這麼一出,衆人唯恐她有什麼新的機緣,不太敢去打罵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剛炒完菜的幫廚鼻子裡嗤氣。
她對這套把戲可熟了。
當初靈寶峰招幫廚,條件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在大酒樓的工作經曆、掌勺年數等等,初次篩選時,共入圍十三人,她們在現場确認中還見過面,當天,一幫人聊了許多,但為避免傷及本不存在的情分,各自對評考一事隻字不提。
她當然要起個頭,于是惆怅抱怨,“這一月來,我将食譜背的滾瓜爛熟,還讀了不少名家著作,又找了悅來樓最好的大廚幫訓,可還是心裡沒底……”
她胡說八道而已,對手們心都涼了。
後來評考時,就剩下八個人。别的都吓跑了。
她覺得陸悄也是用了這個辦法,不管有沒有真本事,先表現出有的樣子,吓退一部分人再說。
***
今日公課是由庚億堂堂主墨芽講授,為見墨堂主風采,弟子差不多都來齊了。
在一整片擁擠轟嚷中,烏禾琉慢悠悠走着。
她一向信奉知識,公課自然不會錯過。原以為飯堂會有人來挑事,她就能順勢了解些情況,可不知怎麼,那群人沒有動作,希望這堂公課能有收獲。
此番來上課的大部分是正式弟子,大多忙着提升自己,甚少費時間為難人,這一路走過來很是安生。
行至杏閣,她忽略身前身後所有喧鬧,靜靜望着這塊燙金大匾。
像大宅院的題字,尤其這個杏字,全然沒有桃李滿天下的韻味,等她占了靈寶峰,必定自己來寫。
她的書法也很有名。
走進去時,見東西兩側是小花園,各栽着一棵不大不小的杏樹,杏花繁茂,粉白花瓣潔淨無暇,一看即知是園林防守之陣,這兩棵杏樹保持如此模樣應有百年,此生此世都不會結果。
連上課的地方都設陣,好沒安全感的仙修。
從中間道路走過去是垂花門,穿門而入,才是閣樓。
陸悄很少來上課,對裡面并不熟悉,她留意了下同行的人,跟着一同進了三樓的課堂。
烏禾琉找到最後排的位置坐下,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一切。前排已經坐滿了,後面還有幾個空位,但衆人一齊往前擁,恨不能挂在梁上,隻為離墨堂主近些。
看弟子們的癡狂程度,墨堂主至少不會是個廢物。
仔細想來,墨芽和她,亦算舊識。
想當年為了拜入她門中,墨芽可是費了不少力,淅川的蜂蜜、洧川的豆腐、無數的美食異寶往她大殿送。
隻是她門下有更好的弟子,對此舉并不感動,原樣退走,不允其入内。
據說後來,墨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恨了她幾十年,等她知道時,已然是大戰那日,她被卷入時空縫隙的時候了。
還真是有趣,一百年後的墨芽,在修真界這麼受歡迎了。
從學堂衆人的交談中,她得出幾個信息。
第一,墨芽與東方靈毓是至交,若一方出去遊獵或摘榜,回來時必定為另一方帶禮品。
第二,墨芽授課方式獨特,重在融會貫通,上一節她的課,就對修真界百年發展爛熟于心。
烏禾琉聽了好半天,發現這些個小輩們沒一個提她的。
她早年那麼出名,現今竟比不上墨芽了嗎?
怎生忍得?
她陰沉着臉,坐端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