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看到隻認識幾天的師姐們圍着自己安慰,好像一堵堅硬的城牆,能将自己牢牢保護在裡面,她就忍不住眼眶紅起來。
在山上,她見了許多母父家出來的女兒,她也知道了自己過去所受苦難根本是不必要的。
倘若在普通人家……倘若她隻是自己母親的女兒……
她越是想,心頭的怒火便燒得更旺,腳下的步伐也邁得更大。
倘若……倘若……
終于在目力所及之處、小路盡頭蕭索枯樹間看到一探頸遠望的人影,也不知道站在那兒等了多久。
大約是方才在老夫人院子裡未擦幹淨的淚,又落了下來。
*
“老七從仙門回來的時候就不太一樣了,變得……如何說呢,變得目中無人,好像我們這些兄弟姐妹都是她的絆腳石。”
楊清彪從鼻子裡長長呼出一口氣,似是對楊清婉一舉一動都厭惡至極,但他不敢表達得太明顯,總是小心翼翼地觑着呂排歌的神色,見她似是出神沒聽到,便松了口氣。
“我們無人上過山,自然也不知道仙人是什麼樣的,也許她在仙門那一年耳濡目染了仙人的性子。
“她原本對家主之位沒有興趣,回來以後便毫不掩飾她的野心。奶奶最疼她,因此很支持她為家主之位努力。
“……你有在聽嗎?”
楊清彪一句反問拉回了呂排歌的注意力,她微微皺眉,方才似乎她又沉浸入一個……奇怪的幻境。
她看到了楊清婉和老夫人,在楊清婉下山後她們私底下的相處,乃至于她曾經在山上修行的記憶,可她從來沒有見過老夫人,更遑論知道這些私密。
而且那些師姐……好眼熟啊……與她那山寨中的山賊長得好像……
“有在聽。”呂排歌壓下心中所想,看向楊清彪,她不記得楊清彪說了些什麼,于是問了一句在方才看見、聽見的事物中讓她好奇的問題,“你們遇見仙人的契機是什麼?”
仙人碰見一個人就會大方地給她們安神藥方嗎?
那不是仙人,是蠢蛋。
楊清彪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你應該知道東南街市上有個滿口血光之災的算命人吧?”
“知道。”呂排歌點頭。
「兩日前」她剛害這算命的失去了她的同門,自然忘不了。
“就是她的同門,我記得是叫——許紅慈來着!”
呂排歌瞳孔瞬縮,手指不自覺地蜷緊,呼吸在停滞一瞬後急促起來。
名字是許紅慈的人,竟然不是那算命人,而是那個呂排歌未曾謀面的同門麼?
——這些零碎的人物,竟然有一根線能将她們全部連起來嗎?
可是和姚聽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每一次回溯都有一個人徹底消失?
姚談竹或許是與姚聽有她不知道的往事,可是許紅慈的同門呢?楊家人呢?是姚聽要她看到這些人的嗎?
仙人幫了楊家,為何還要仙人消失呢?
這一次回溯,又是誰消失呢?
楊清彪沒注意呂排歌,繼續說道:“那個算命的是萬樓峰的仙人,就是東邊那座山,她同門是一個……正直到怪異的人。
“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在外遊曆,因此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那仙人初次下山忘帶錢财,老七與她偶遇便順手結了賬,數額不大但她記在心上,過了幾日登門拜訪。
“在說到謝禮時,老七提議,家中不缺金銀财寶,她唯一憂心奶奶,因此向仙人要了安神香膏。
“可香膏給了不過兩日,算命的就找上門來。她說師妹年輕不懂事,将外門秘寶給了我們,那仙人也跟在後面,神色尴尬,似乎真是犯了大錯。
“我們惶恐不安時,算命的又話鋒一轉,說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隻要楊府中出一個人去萬樓峰修行,就算她們門中半個外門徒兒,這樣,外門秘寶給我們也不算犯錯。
“一開始被選中有天賦的人都争先恐後,畢竟上仙門的機會可遇不可求,萬一有什麼機遇,那可勝過數十年的苦練。大家都毛遂自薦,各施拳腳,希望能被仙人看中。畢竟仙人才不看我們名字裡有沒有排上清字輩。
“這時候仙人說,仙門修煉先要有天賦,在這之後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然後她讓奶奶單獨劃了間院子出來,一個一個把我們願意去的叫進去,說讓我們體驗一下仙門修煉。
“第一個進去的是我,被父親寄予厚望最可能繼承家業的人,可我出來的時候……唉,是半死不活爬出來的,到這時候了,也不怕你笑話,我當時站都站不穩。”
楊清彪閉了閉眼,似乎很不想回憶那場景:“那裡面是一面鏡子,進去的人照到鏡子的那一刻,就會被吸入某個幻境進行試煉,外人看來隻有幾刻,其實我在裡面過了三世,每一世都凄慘至極啊……
“見到我這樣半死不活地出來,之後誰也不敢進去試了。
“算命的就說,沒人來的話,方子隻能收回,不能留給我們。這時候楊清婉站出來了,她随算命的走進院子,過不多久她便出來了,和我一樣傷痕累累,甚至是那算命的同門攙扶着她出來的。
“算命的問她要放棄嗎?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分明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滿臉鮮血,隻能睜着一隻眼睛,卻還是說,我願意。
“為什麼呢?”楊清彪皺着眉,好似真的無法理解楊清婉如此豁出命去到底要掙個什麼回來。
“她在楊府豐衣足食,天賦也算不錯,未來前程大好,就如楊清雨一樣留在家中繼承家業不就好了,她要争個什麼呢?為什麼非要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