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秘籍并非為了讓她精進,而是為了……
她不知道,也許是借自己的手對付姚聽?
回了家,已是物是人非。
姚聽昙花一現,楊府暗中已開始相争家主之位,為此,已死了好幾個晚輩了,仙門歸來的楊清婉,更是一聲驚雷。
她幾年來第一次見了吳姨娘一面,随後在姨娘一句「婉兒莫要再來見姨娘,老祖宗會起疑心」中,勉強藏起了思念,開始全心争家主之位。
這些隻着凡人修煉的家夥,甚至是她的父親、兩個叔叔,全都不是她的對手,她不需要多費什麼力氣,就能将那些人斬于劍下。
楊清婉一回家就摸到了家主之位的椅背,半年不到,楊府子弟死得七七八八,父輩也幾乎殺光,隻留了楊弄淮一條命。
她輕而易舉地坐上了那個位置。
就這樣嗎?輕松得讓她覺得像在做夢一樣。
是天女顯靈了嗎?她擡眸望了一眼那山上天女廟的方向,但很快收回了目光。
不是。她知道,輕易是因為自己變得強大了。
有一天夜裡,後院走水,楊清婉攔着想救火的下人,隻讓她們在周圍看着火勢不要蔓延。
而她漠然地站在不遠處看着,看着那把大火把精緻的庭院都燒得隻剩骨架,燒得像一隻黑色的鳥籠。
她站了一夜,當那火燒得沒東西可燒了,她才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今晚的大火街道鄰裡都看得到,明日一早,事情就會傳出去,而她攔着不讓救火的消息也會一并被知曉。
外面會怎麼說她?說她心狠手辣,不顧手足情誼,說她忘恩負義,楊府養育她至今,她的報答就是将人燒死。
那又如何,從今天起,這籠子再也關不住一隻鳥兒了。
她平靜地想:是時候把阿娘接出來,過好日子了。
過了兩日,她便打算與老祖宗商談這件事。雖說現在楊家都由她做主,但由于從小被老祖宗帶大,心頭有着濃郁的敬重,她仍會事事與老祖宗報備,在徹底塵埃落定前,也不敢見吳姨娘。
即使如此,她仍感覺老祖宗沒有十成十滿意。
她不明白。
于是那一晚,楊清婉特意親手做了一碗銀木耳湯,滿懷期待與激動,走進了老祖宗房中。
“婉兒來了。”
老祖宗如今見到她,就若見到過去的自己,老祖宗一向覺得,唯有蛇蠍心腸才能在這吃人的時代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加之壓在她心頭的姚府也再起不能,她不禁喜笑顔開。
楊清婉将碗捧到老祖宗面前,笑道:“奶奶嘗一嘗孫女做的銀木耳湯。”
“婉兒親手做的啊?”老祖宗深覺妥帖,喝下一口後,又似無意道,“婉兒家主做得很好,把這楊府理得井井有條。”
她們時常在飯時讨論這事,楊清婉也習慣了,并沒有覺得不對勁,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吳姨娘,更是喜色溢于言表:“孫女不敢當,唯有一事想與奶奶商讨……”
“這樣好的家主,可不能有一個瘋傻的生母,是時候與過去了結了,對吧?”
楊清婉話說到一半猛然被打斷,反應過來老祖宗在說什麼後,所有歡欣卡在喉嚨口,叫她聲音走調,再也無法假裝下去:“可她畢竟是孫女的生母!”
老祖宗笑容一頓,而後快速地褪去,往後一靠,燭光照不到她的臉,顯得她面色陰沉,可她什麼都沒說。
楊清婉忐忑地吃完晚膳,假裝并不在意地回房休息,來回踱了幾步,便忍不住翻窗出去,見沒有下人守着她,而是在院子另一角燒着什麼東西,便放心大膽地撩起衣袍,要往吳姨娘院子裡飛去。
在繞過那些燒東西的丫鬟時,楊清婉毫無防備地吸入一口甜膩的香味,她頓時渾身一軟。
糟了!
她立刻意識到那味道是什麼,用力将指甲扣進手臂,滲出點點鮮血,卻仍然止不住困意洶湧。
楊清婉的身體往前倒去,有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看到轉過身來的丫鬟唇邊都含着一片葉子。
她記得,飛煙迷藥的解藥就是一片形狀奇怪的綠葉,隻要含在嘴裡就好了。
太晚了。
完了。
見楊清婉徹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丫鬟們便上來扛起楊清婉,将她送回卧房裡,還将她的外衣都脫下疊好放在旁邊,發髻解開,僞裝成自己上床睡熟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丫鬟們紛紛低着頭離開,無人注意到有一片虛影與她們擦肩而過進入房間裡,伏在楊清婉身上,好像在說話。
過了片刻,被丫鬟們壓在衣服上的佛珠手串閃過海浪般的流光,将那虛影吸進去了。
再醒來時,已是辰時。楊清婉睜開眼的同一時間就彈起來,她沒注意到自己隻穿着裡衣,什麼外套都沒披,心慌得腿軟站不住,隻能連滾帶爬地跑出去。
她要見吳姨娘。
她連襪子都沒來得及穿,甚至都忘記如何調動輕功,粗粝的石子刺入她的足底,磨開老繭,教那一路上都留下斑斑血迹。
她跑入簡陋蕭索的院子,推開搖搖欲墜的房門,可是等在裡面的不是她想象中笑意盈盈的吳姨娘,而是可笑的三尺白绫,和一具顯然已經冷硬的屍身。
她呆在門前,頭顱好似被猛錘,周遭一切聲響刹那間遠去,甚至一時之間辨認不出眼前的景象。
找回自己耳朵時,便是聽到老祖宗從後面走上來,聽到她說:“吳氏癡瘋多年,然念其養育婉兒有功,按平妻之禮,将與弄淮合葬。”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齊聲道老祖宗仁慈,可她的心卻徹底沉了下去。
楊清婉如夢方醒。
哦,死了,她死了。
她吃了這麼多苦,隻是想吳姨娘早一些嘗到甜。
而現在,一切都沒了。
到死,吳姨娘還是隻是吳氏,沒有名字。
吳姨娘手中緊攥着的一根木簽,染血的上上簽三字刺痛了楊清婉的眼,回頭,是老祖宗一派冷漠的臉,她心中陡然升起無邊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