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看到這支桃花,呂排歌便仿佛看到了姚聽将它當做發簪一般插在發髻裡的模樣,手裡拿着一把未開刃的軟劍,在她自己及笄禮的瑤台之上舞得熠熠生輝。
就是它!
原來如此,原來姚看所說「你看到就知道了」是這個意思。
呂排歌不再猶豫,借力晃動身子,往那個方向蕩去,看準落點,抓住了桃花枝旁邊微微突出的一個雕刻花紋。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另一隻手手心的汗,小心翼翼地拿起桃花枝。
「就是它。」
呂排歌還未來得及展露笑顔,就聽得閣外遠方傳來一聲震動天地的悶響,一股純淨而濃郁的靈氣爆發,密閣也跟着晃了晃。
武器寶物自有感應,在震動中碰撞着牆壁,相繼鳴顫,好像沉睡數千年的器靈們同時醒來。
老祖出關了。
呂排歌剛要松手往下跳,抓緊時間逃回去,眼前忽然一陣眩暈,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松開。
完蛋了,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不得摔個頭破血流?
*
街市。
來來往往接踵摩肩,攤販支着攤子售賣各種各樣的玩具,有精緻可愛的面具、做成各種樣式的紅燈籠、剪紙窗花、年畫娃娃……
入目皆是鮮豔的紅色與笑臉,有些世家少姥少爺們也在丫鬟卑環的保護下湊熱鬧。
呂排歌渾渾噩噩地在街上走,她方才才突然清醒,但她也僅止于以為這是能自己控制的夢境而已。
她很喜歡過年,每次春節前逛街,她總喜歡沿街一路把所有樣式的年畫娃娃都買上一張,回去鋪在地上看,光看着就能開心一天。
這裡好像是萬和。
呂排歌心說,那她能去找姚聽嗎?如今又是何年歲呢?
她隻順着人流的方向走,身邊人興高采烈地聊着天,明明說的每一個字都字正腔圓,可呂排歌什麼都聽不清。
她走了許久,好久好久才看到賣日曆的鋪子,那鋪子比較冷清,隻有富人才有閑錢糟蹋在這一本隻能用一年的東西上。
呂排歌看了一眼,是宣明十九年。
她在心裡理了一下時間線——是姚家滅門第二年,明年這個時候自己就該回來了。
“少姥要買年曆嗎?”
她一站就在這鋪子前站了許久,攤主問了她一遍又一遍,她才回過神:“哦、哦,我……”
“這花兒畫得真好看,這本多少錢呀?”旁邊一個聲音插進來,呂排歌的話被打斷,她回頭,瞳孔緊縮。
是儀璟。
——不對,應該說是姚聽用來外出的樣貌。
「儀璟」聽攤主報了價格以後就從荷包裡摸出相應數目的碎銀來,呂排歌看到她荷包裡裝滿了銀子:“多謝。”
一筆生意成交,攤主笑眯眯地用厚實的牛皮紙包裹好年曆,遞給了「儀璟」。
「儀璟」這時候才看到呂排歌,她訝異地挑了挑眉,道:“你怎麼也在這兒?”
“我……”呂排歌卡了殼,她還沒想好怎麼解釋。
“回來了就陪我逛逛吧。”「儀璟」彎着眼眸說道,她并沒有在呂排歌面前假裝自己是丫鬟。
呂排歌就這麼被她挽着手逛起街來,
「儀璟」看到什麼新奇東西就要拿起來看一看,後有妙語連珠的攤主又是吹捧又是誇贊,她不知不覺就買了許多,全被呂排歌抱在懷裡。
呂排歌有太多問題想問她,可是看到她歡欣雀躍的模樣,她或許也要許久才能攢出用儀璟的樣子出來玩一次的力氣,這麼想着,呂排歌根本問不出口。
那就這樣吧,安安心心陪她玩一天,這樣就夠了。
呂排歌握了握拳,她總覺得自己手中本該握着些什麼,而那東西應該要送給姚聽的,好像錯過今天,就再也送不出去了。
“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見面的。”「儀璟」說道,她微微仰着頭,目光投向遠處,往那誰也看不到的、地平線的盡頭。
“你說,這個天底下盡頭的地方會是什麼?”「儀璟」笑得燦爛無比,扭頭問呂排歌。
呂排歌騰不出手摸後腦勺,她下巴抵在盒子小山的最上方:“不知道,我覺得是什麼稀世珍寶,也許是飛升捷徑。”
“切。”「儀璟」哼笑一聲,“你腦子裡整天都是修煉修煉的,沒有一點意思。”
又沉默良久,「儀璟」忽然停下腳步:“最後一個春節還能有你陪着我過,真好啊。”
“……”呂排歌愣了一下,這才接上她的思維。
所以要選在新春前的冬季布下幻境嗎?
“我竟然隻能在别人的幻境中見你一面。”
“……”她怎麼知道……?!
“新年快樂。”「儀璟」說。
呂排歌看向她,沉默良久,終究什麼問題也沒問,隻回應道:“新年快樂。”
然後她面前的「儀璟」像陶瓷一般一塊一塊碎開,背景也随之裂開,至此,整個幻境徹底破碎。
碎開前的最後一眼,「儀璟」仍是笑着的,她好似真心在為見到呂排歌而開心。
“新年快樂。”她又重複了一遍,“每年新年都要快樂。”
*
大夢方醒,一切皆空。
胸口的空流石傳來滾燙的溫度,呂排歌動了動手指,碰到了一根枯燥的杆子。
她擡起手一看,是一枝枯萎的桃花枝。
呂排歌心頭哀歎一聲。
還沒來得及看到姚聽将它搭作發簪,怎麼就枯萎了呢?
她将桃花枝放在一旁,即使她的動作再小心,枯葉還是被蹭下了一半,落在她的枕邊。
呂排歌躺了回去。
不過沒關系,以後,她會給姚聽折一支更好看的、花開得更飽滿的桃花枝。
【2025.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