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絮捕捉到了邢宙眼底的驚訝,她神色平靜的抱臂看向眼前正在逃命的母女倆:“看起來,你似乎并不知道郁泱泱的來曆,我以為你至少會查一查郁泱泱的來曆再選擇「臨海域境」的下一任域主的。”
邢宙搖搖頭,神色嚴肅的說:“我隻知道她是從「淵月域境」移民過來的,不過在來到「臨海域境」後不久她就因母親去世被人送進孤兒院了,在之後就是考上添海中學。”
元絮問:“在這之後就沒想查過她的底細嗎?”
邢宙搖頭,垂眸低聲道:“我原本想的是培養她成為「臨海域境」的域主,畢竟安插一個站在我們這邊的域主對NE計劃很有利,我也不需要靠掌握郁泱泱的全部底細才能完成任務,這是她的隐私我不會加以利用,哪怕郁泱泱早已對自己的過去無甚所謂,但我要的自始至終都是郁泱泱以一個獨立的人去掌握「臨海域境」,而非作為一個提線木偶受人擺布。”
元絮忽然笑了一下,一手握着綠燭,一隻手給邢宙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我兒子,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給你點個贊。”
邢宙看向元絮:“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按理來說「憶種」呈現出來的幻象應該和溫渺有關系,就算溫渺和郁泱泱是好朋友,但這種記憶都已經是比較私人的隻有本人才能知道的事情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您過去在回溯記憶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元絮搖頭,微微眯了眯眼:“不,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在我過去二十多年的職業生涯裡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而且隻有一段幻象也說明不了什麼,要知道「憶骸」是可以不斷吸收人的負面情緒的。在添海中學的事情還沒徹底解決前,小桉小伊以及郁泱泱都與「憶骸」有過直接的接觸,從接觸到解決「憶骸」的過程中肯定有負面情緒的流露,有些負面情緒的流露幾乎是無意識自發形成的。
但同樣會被「憶骸」捕捉并且吸收繼而轉化為自己的力量,而負面情緒的産生很大程度上來源于人的不愉快甚至是痛苦的經曆,而那些經曆在人腦中被銘刻轉化最終成為了「記憶」。
隻要是「記憶」就都有可能變成「憶種」的幻象,所以僅僅隻是這一個片段,還不足以說明什麼,說不定我們一路向上還能碰到别人的負面情緒所産生的幻象……”
邢宙:“……”雖然母親不說,但是……她其實并不是很想看到邢桉潛藏在内心的痛苦吧?如果真的像母親所假設的那樣,「憶骸」吞噬人的負面情緒随即轉化為自己的力量,那麼邢桉和伊栀的負面情緒也極有可能在這裡被變成了「憶種」的幻象,等到有人來臨的時候像滾動屏幕一樣一遍一遍播放,那些對他們來說悲痛的過往這些光是旁人看着就難受,更不要說當事人了。
邢宙忽然想起了郁泱泱過去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人之所以沒心沒肺,是因為過往的苦痛早已摧毀了他們去表達情緒的能力,從此以後也再也沒有什麼能打敗他們了,你不能打敗一個早就已經一無所有的人。
元絮搖搖頭,對邢宙說:“放心吧,我沒事,如果一點兒挫折就能把我打倒,今天我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邢宙扶額,歎了一口氣:“承認一下自己的脆弱有什麼不好?您是純當我和邢桉是隻有觀賞性的擺件嗎?”
元絮擺擺手:“你們身上的擔子遠比我重多了,而且我才是你們的長輩,你這樣搞的好像我隻會哭鼻子賣慘一樣。”
邢宙搖搖頭:“沒有誰的擔子比誰更重,來到這個世界上誰不是負重而行,而且家人本身不就是為了互相守護才存在的嗎?”
元絮忽然笑了一下,雖然笑着但眼中有着淡淡的憂傷,隻是那抹悲傷的神情在她眼中如同水面微微泛起的漣漪,很快又歸于平靜,她提醒着邢宙:“她們過來了。”
邢宙擡頭看向前方,發現那對母女已經離他們隻有不足十米遠,但是細看才發現那個女人渾身上下都是傷,穿在身上的衣物也破了好幾個洞,左腿小腿處還有一個被槍洞開的漆黑黑的洞口,還在微微滲着血。
而在這個傷口邊緣的褲子上是已經幹涸凝固甚至發黑的血迹,她的皮、肉與衣物黏合在一起,而這種傷口在這個女人身上甚至可以說是最輕微的傷了,她究竟是怎麼做到在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帶着女兒跑這麼遠的?
不過像是到達了極限一樣,女人雙腿一軟,在快要到達元絮和邢宙所站着的位置時,直直的倒在了地上,連帶着被她一直握着手跑的女孩也一起跟着栽倒在地上,但是女人似乎不希望女孩受到一點傷,在自己摔倒的時候也不忘護着女孩,甚至于邢宙觀察到女孩身上沒有受到一點傷害,那些看着吓人的血迹可能絕大部分來源于女人。
女孩被女人護在懷裡,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又像是聽到了什麼猛的回過神,用力搖晃着女人:“快起來,不能睡,快起來,他們快來了。”
女人費力的睜開眼睛,伸手去撫摸女孩的臉:“我走不了了,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女孩咬牙,眼睛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那個混蛋,他真的敢……為什麼,我們明明已經遠離虞淵城了啊。”
女人搖搖頭:“他怎麼不敢?隻有你和我都死了,最後我留下的财産才能盡數成為他囊中之物。”
女孩跪在地上試圖拉女人起來,可是她力氣實在是太小了,到最後連拖着女人走都做不到:“媽媽……我該怎麼辦,我拖不動你。”
女人說:“我走不了了,但你可以離開,泱泱,我的孩子,你要活下去,不隻要活下去還要活的比所有人都好,我知道一個人……會過的很苦,所以……你必須讓自己表現的強勢起來,這裡不是「淵月域境」,沒人會優待女性,所以……一定要讓自己變得更強,你現在面……面對的就是一場……一場與生命有關的……豪賭,從此刻……開始,收起你的眼淚,讓世間所有都成為你能利用的東西,先讓自己活下來再去想别的事情。”
年幼的泱泱用力擦了擦眼淚,但是眼淚卻偏偏要和她作對一樣,擦完了不一會兒眼眶中又浸滿了淚水,她一邊哭一邊打嗝,因為哭泣說話磕磕絆絆的:“不行,媽媽,我做不到,我……眼淚止不住。”
女人劇烈的咳嗽了一下,她捂住嘴巴,血液從手指間流出,盡管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但她情緒卻格外激動:“不準哭!難道……到了敵人槍口上,你也要哭一哭……祈求别人放過你嗎?不會!他們隻會更加肆無忌憚的踐踏你,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