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坐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船,在海上飄來蕩去,終于到達了港口。下船的時候,男人仰頭看了一眼太陽,居然有種恍若隔日的感覺。
船隻停靠在吵鬧的港口,一點也不起眼。就如一滴水彙入大海,沒有驚起任何波瀾。
“走吧,他們應該等得不耐煩了。”少女吩咐船等他們回來,壓低大大的帽子,隻露出小巧雪白的下巴。
她換了一身比較短的裙子,上面依舊繪制着點點星光。
甯瞥了她一眼,沒說話。隻是沉默的下了船,掃視一番周圍。他的瞳孔裡倒映着那些人的表情。邊界線的紛争已經波及到了這裡,來來往往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凝重和憂愁。
在下船之前,他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現在還在做夢嗎?這是個噩夢嗎?
但在看見那片和海水相接的密布陰雲的天空時,他終于意識到這就是現實。
甯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成為其他人手裡的刀,卻沒想到還有一天自己會把生命抛之腦後,主動參與這些與神有的破事。
他從知道那個預言的時候,就預見了自己的死亡。人本來就是會死的,不管時間早晚。男人隻在想着,自己是否能夠懷着滿足死去,那個模糊的噩夢是否已經發生了改變,他恐懼的事情是否不會發生?
自從他離開小島,就再也沒夢到過那個場景。
甯不知道自己想的是“自己總算不用擔心會在噩夢中死去”,還是“我再也沒有機會弄清楚噩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腳步逐漸慢下來,少女借此已經走出幾米。她有所察覺的回頭看向他,眨眨眼,催促地發出一聲:“唔?”
甯沒吭聲,加快腳步跟了上來。
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來這地方是什麼時候了。周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變了很多。
他去過幾次的店鋪已經倒閉,換成了另一家沒見過的。在甯走過的時候,店裡的老闆還在笑容滿面招待客人。
他們離開港口,一路走到了一家酒店門口。
已經有人等在那裡。
“你們來了。”那青年微微笑着,顯得和和氣氣的。他先是看向門蒂羅薩,然後才像确定似的看向甯,用感慨的語氣說:“這位就是甯先生吧?”
和事佬面上不顯,内心卻活泛起來:真的是那個甯先生嗎?
他眼裡含着點懷疑,上下打量了一番,實在看不出這個褐發褐眼的中年大叔有什麼特别的地方。他站在那裡顯得那麼平凡,就跟街上随處可見的路人一樣。
難道是重名?
但門蒂羅薩總不可能随便找一個人來當先鋒小隊的成員——就連他們中最強的那位毒舌隊長都沒能被選進去。
不過和事佬覺得挺好,在他看來,先鋒小隊和送死小隊差不多。
盡管隊長因為這事氣憤又消沉,見誰都送上一頓嘲諷。他不得不花費一點功夫勸其他隊員冷靜,隊長心情不好口無遮攔大家别見怪。
甯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他不在乎。
門蒂羅薩則表現得相當冷淡,雖然沒有對方高但叉着腰,氣勢淩人地沖着和事佬冷哼一聲,示意對方帶她進去。
“當然,當然。很抱歉。”和事佬回過神來。
他可以說是這支臨時隊伍裡最适合做接待工作的人了,盡管被無視,還是好脾氣地笑笑。
他帶着兩人走到房間門口,隊長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青年靠在牆壁上,打着哈欠,懶洋洋的投來一瞥。見到人來,他一邊推開門,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就在裡面。”
門後漆黑一片。
甯在門口駐足,帶着一點懷疑的看向把自己帶到這裡來的門蒂羅薩,“你現在總可以說了吧,我們來這做什麼?我可不想一無所知的走進去。”
門蒂羅薩完全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她就像個年幼的孩子一樣擅長撒嬌,甜膩膩的說:“好啊,甯先生。”
她的手搭在門框上,半邊臉籠罩在陰影裡。
她說:“這裡面有一樣從南冰洋裡找到的東西,雖然不知道用不用得上,但我認為我們最好帶上。畢竟沒人知道那裡面是什麼樣的情況,說不定是人間地獄呢。甯先生,我不希望你因為準備不充分而死去。”
少女用這種口吻說話,就仿佛在憐惜一把好用的刀。
再鋒利的武器也是需要保養的。
甯先生不說話了。
隊長打破了詭異的沉默,不滿的嘟囔道:“你們還要在門口站着聊天嗎?太顯眼了。就不能進去嗎?”
和事佬被隊長這絲毫不遮掩的嫌棄語氣吓得聲音都抖了一下,連忙上前一步解釋:“那個、那個……他的意思是我們進去吧?”
嗯,相當蒼白的解釋。
好在沒人介意。
門蒂羅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甯先進去。
他沒有拒絕的權力,于是往前走進了房間,然後因昏暗的光線不得不眯起眼睛。
甯先是看見了簡單的酒店布置,和其他地方沒什麼區别。然後看見一個人影坐在床沿上,面朝拉上窗簾的窗戶,一動不動。
他腳步頓了一下,心裡泛起疑惑:那是誰?
以甯敏銳的觀察力,怎麼可能發現不了人影的不對勁。明明他進門發出了聲音,但對方卻完全沒做出反應,像一台停止運行的機器。
“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要帶上的東西,一具空殼。”門蒂羅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幽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