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荔本來還在愣神,一想到楊曜,她就立刻清醒過來了。
那個人一直不放棄将她改造成沒有過多感情的機器,就和他一樣,殷荔要是真的變成了那樣,縱然會有無數人将她托舉到雙子塔的最高處,她還是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可惜她死不了。
殷荔想着,一邊拿起周故棠遞給她的衣服,一邊伸手拉下外套的拉鍊。
“等等,你轉過去。”殷荔踢了一下周故棠的小腿。
周故棠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揚,然後乖乖地轉過了身子,他很快換好了衣服,殷荔沒忍住看了一眼。
他的肩背上是數不勝數的傷痕,有新有舊,錯綜複雜地累在一起,很是駭人,殷荔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問出口。
她換上了周故棠給她的衣服,是一件淡紫色的連衣裙,衣擺和袖口上紋着白色蕾絲,後腰處還墜着一個黃色水晶吊墜。
殷荔不情不願地換好,然後就開始生氣起來。
“什麼不倫不類的衣服,這根本不是我的風格。”
周故棠聽見她的聲音後轉過了身,他穿着很休閑青春的套裝,整個人看起來朝氣澎湃,他瞥了殷荔一眼,眼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很好看,買這件衣服的時候,我就在想你穿上去會是什麼樣的。”周故棠伸手将她的領口捋順,然後幫她戴上了口罩。
“好了,現在我們扮演的是剛剛新婚的夫妻,打算去孕檢,然後順便看望一下在精神病院的四姑。”
“虧你想得出來。”殷荔避過他的目光。
周故棠也沒有多說,他牽着殷荔離開了這間醫療器械室。
醫療器械室在住院部的頂樓,殷荔剛和周故棠乘坐電梯下到十四樓,電梯門突然開了,一群穿着病号服的人擠了進來,周故棠牽着殷荔的手握緊,另一隻手護着她的肚子。
“裝的還真像。”殷荔在心裡想。
但在下一刻,她就像被一桶冷水潑下來,她看到了謝随琳站在電梯正對的走廊盡頭,她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無事發生地轉過來了頭。
下一刻,電梯門轟地關閉,隔絕了殷荔的視線。
謝随琳一定認出她來了,但是為什麼她在轉身的時候,眼裡閃過淚光。
直到電梯到達一樓,殷荔還在愣神,周故棠戳了一下她的肩膀。
“怎麼了?”
“我們快點走,謝随琳看到我了。”殷荔立馬拉着周故棠往精神病院的方向趕,但周故棠隻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不用擔心,也許謝随琳不想戳穿你。”
“我知道!”殷荔語氣一下子重了下去,“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她再給我希望,你懂嗎?”
“我恨她,恨她抛棄了我,所以她要一直抛棄我,否則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周故棠愣住了,他不知道殷荔的理由是這個,然而他突然想到了殷荔對他的态度,他悲觀地想,她不會原諒他的。
“走吧。”周故棠再次牽起殷荔的手,“去你應該去的地方。”
殷荔和周故棠走了一程,終于看見了隐在爬山虎下的精神病院,那裡還和她當時離開時一樣,隐秘,安靜,又詭異。
但就在殷荔他們準備進入的那一刻,世界突然天崩地裂起來,殷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原本湛藍的天空忽然變成了血紅色,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下子暗了下來,而剛才還懸挂在遠處的主星忽然像被裝了推動器一樣,猝然出現在面前,似乎伸手就能摸到。
第一人民醫院的人都匆忙地從樓裡逃竄出來,尖叫聲此起彼伏,然而當他們走到室外,卻發現眼前的情景才像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一些人開始反方向地逃回樓裡,至少在屋裡,可以選擇閉上眼睛,不看外面的場景。
殷荔感覺到了自己心口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她彎下了腰,卻在下一刻猛然擡起了頭。
她感覺到了萬物爬行的聲音,那是一場突然而來的遷徙,她聽見了枝幹從地底鑽出的炸裂聲,海嘯山崩的巨大聲響,但在下一瞬間,她感覺到了自己心髒在漸漸枯萎。
她好像要死了,在她從來沒有設想過的時刻。
她的心髒居然真的要停止跳動了嗎?殷荔不可思議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可是她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成呢?
殷荔在最後一刻,她腦海裡被封閉的記憶沖破人為的桎梏,一幀一幀浮現在她眼前,就像走馬燈一樣。
原來,這就是死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