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應聘臨時工。”宋連旌迅速變臉,眼睛彎彎,笑得很燦爛。
卷毛:“要打工去哪不好,怎麼選了我們鹹魚修理店?”
宋連旌笑容不變:“我們是黑戶。”
“難怪,”卷毛打量了他們一陣,終于打開大門,嘟囔了兩聲,“都是'指揮官'和他那幫殘黨搞的事,死了那麼多年,怎麼還要到處禍害人。”
他聲音不大,語速又快,紀小遊沒聽清,小聲問宋連旌:“他說啥呢?”
剛認識的時候,他一度以為宋連旌耳朵不好,幾天相處下來,才發現這家夥聽力和視力都是一流。
但這一次青年卻頓了頓,神情像是感慨,又像是無奈。
“是啊,死了都不安生啊。”
聲音很小,沒人聽得清。
鹹魚修理店很缺人。
這裡的店長和正牌修理師幾個月前各自外出,跑沒了影,隻留下喬治亞一個學徒看店。學徒是沒有資格獨自修理機甲的,但可以修小型家用機械。這種活又多又雜,他一個人根本忙不完。
雙方都有需求,修理店可以臨時雇傭宋連旌,給他包吃包住。喬治亞也可以為他和紀小遊的身份擔保。前提是宋連旌展示出足以勝任這一職務的能力。
“足以勝任”。
這四個字宛如一盆冷水,潑醒了興奮的紀小遊。
他仔細回憶了宋連旌這些天以來修過的小孩玩具、家用電燈泡、還有靠EatHub才修好的光腦,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又黑暗了。
機械修理這種事,靠得是技術和經驗的累積,不會就是不會,腦子再靈活也不會啊!
“你要加油啊,咱倆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就靠你了,”紀小遊熱淚盈眶地握住他的手,“我再确認一下,你……你說過你有把握的吧?”
宋連旌很自然地抽出手:“沒說過、沒把握。”
紀小遊:……
他非得去唱鐵窗淚了是吧。
——
鹹魚修理店的倉庫中積滿灰塵,角落裡結着蛛網,儀器和工具亂糟糟堆在地上,很久沒人來過的樣子。
一台大約兩米多高的小型機甲訓練模型靠牆而立,被安穩地控制在五枚約束器下。
“這是我們店的訓練模型,教學用,”喬治亞把宋連旌帶到近前,“現在它被調到損毀模式了,你隻要能修好,就算過關。”
宋連旌表示了然,手裡拎着一個不知道從哪撿的扳手:“現在開始嗎?”
“不急,我去拿合适的工具過來,”喬治亞在倉庫裡搜尋着用來維修機甲的工具,忽然開口,“我聽到你的吐槽了,你是修理師,竟然也讨厭'指揮官'?”
宋連旌:“?”
喬治亞哼了一聲:“他畢竟是發明了機甲的人嘛,給飯吃的。那些修理師遇到bug,恨不得沐浴焚香,把他給供上呢。”
可惜“指揮官”在世時就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成了禁忌人物後,更沒有影像流傳。他最廣為人知的特征,是一雙标志性的黃金瞳。
宋連旌沉浸在賽博燒香的震撼裡:“……我真沒有這種愛好。”
“所以才難得啊!像你這麼清醒的修理師不多了,”喬治亞說,“别看我們這兒現在破破爛爛,住的都是一百多年前的臨時建築,它在被戰争毀掉前,其實挺繁華的。”
“而R0996星當年之所以會成為深雨戰争的正面戰場,全都是因為那個瘋子非要和異種死磕。那些不同意的人,被架空都算好下場,更多的直接被處決,軍部成了他的一言堂……那些詞怎麼說來着?”
“嗜殺成性、剛愎自用、獨斷專行,”宋連旌回憶了一下,平靜地接過話,“你有要補充的嗎?”
“沒了吧,挺全的!”喬治亞終于找到了知己,知己還挺有文化。
他有許多話想說,卻在此時從貨架後的縫隙裡發現了最後一個要用的探測儀。
“你等下,我找齊工具了。”
但他話音未落,機甲所在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金屬交錯的聲響。
“什麼在響啊?”喬治亞一邊努力把胳膊從貨架縫隙中抽出來,一邊問道。
宋連旌擡頭看了看:“拘束器。”
喬治亞愣了一下:拘束器還會響的?
無論哪種機甲的殺傷力都很大,它們不受控制對人類發起攻擊的行為被稱為“機甲紊亂”,拘束器就是在這種時候用來限制機甲行動,降低傷害的。但在實操上來講,機甲紊亂概率極低,更沒有發生在訓練模型上過。
盡管喬治亞為人謹慎,這時候也沒有多想。
真正讓他覺得不對勁的,是越來越大的金屬撞擊的聲響,幾乎震得人耳膜發疼。
他心中的不安陡然達到頂峰,胳膊一使勁,用蠻力從框架之中掙脫出來,沒管小臂上留下的狹長傷痕,猛地轉頭看向那台機甲模型。
——那台安靜的機甲眼瞳處亮起森森紅光,紅色光斑分别瞄準着他與宋連旌,不祥的嗡鳴聲自機身深處的引擎傳來。
機甲四肢與脖頸上的拘束器以微小的幅度顫抖着,有什麼東西要打破它們的禁锢。
“這是……機甲紊亂!”喬治亞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強自鎮定地指揮宋連旌,“先往後退!我們被判定成敵人了!”
他話音剛落,金屬碰撞的頻率陡然升高,劇烈得令人牙酸。拘束器與機甲相連的地方顫動幅度越來越大,震落倉庫裡層層灰塵。
喬治亞嗓子發幹,聽見自己嘶聲喊了句什麼,卻被“铛——”的一聲巨響掩蓋得徹底。
第一枚拘束器被徹底掙開,掉落在地。
緊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頃刻之間,安全措施成了一地廢鐵。
引擎嗡鳴着,機甲揮舞起沉重的手臂,向最近的目标砸了下去。
喬治亞的心涼透了。
再沒有攻擊力,那也是台機甲。突然之中暴起發動的攻擊,普通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宋連旌現在還站在那裡,連慌亂都來不及表現。
喬治亞眼睜睜地看着機甲手臂舉至空中、落下、然後……攻擊落空了!
機甲的鋼鐵手臂在距離青年鼻尖隻有兩厘米的位置重重落下,掀起的氣浪吹得他滿頭黑發向後飄揚。
驚變之下,青年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微微側身,和緩地問喬治亞:“不好意思,剛才沒大聽清,你說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