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鹹魚修理店走到治安總署需要二十分鐘。同樣一條路,宋連旌走回去,卻花了一個多小時。
但這實在不能怪他。
大概是因為雨停了的緣故,回程時,南岸街市裡的小攤小販們多了起來。吆喝聲與食物的香氣一起從條條小巷中傳出來。攤位前的燈光星星點點,連成一片,照亮路人形形色色的臉。
宋連旌對金融區的奢華夜景視若無睹,站在燈火閃爍的小巷前,卻怎麼也移不開眼。
他上學的時侯很喜歡路邊攤,每天冒着被抓的風險翻牆出來偷吃,邊吃還要邊天馬行空地想:等他當上将軍,一定要讓學校取消宵禁,光明正大吃夜宵。
可惜中間發生了太多事,到他成為将軍的時候,早就忘了曾經還有這麼一樁“宏願”。
不過沒關系,宋連旌自信走向小巷深處。反正他不是軍校生了,身為一個無拘無束的成年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看看紀小遊,已經握着兩把燒烤簽子在大快朵頤了。
半分鐘後,他站在某個攤位前,指着一鍋鮮香麻辣、色澤誘人的小龍蝦,聲音發顫:“多少一斤?”
……大意了。
聯邦通貨膨脹多年,食物的價格水漲船高,自然今非昔比。
宋連旌默默收回點餐的手。街市裡美食太多,容易叫人眼花缭亂,他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重新計劃自己的夜宵。有個帶黑框眼鏡的年輕人忽然從攤位後繞了出來,還有幾個人跟在他的身後,面容都很年輕,臉上寫滿驚喜。
“宋先生,請等一下!”
宋連旌掃了一眼他們,對這幾張臉有些印象,是在黑街倒賣零件的,日子過得也相當拮據。他不知道他們有什麼事來找自己,也并不想知道。
比起這個,他更關心自己剩下的錢應該怎麼支配。除開基礎的生活開支外,并沒有太多富裕。何況其中大部分已經預留給了貓貓——對于還在長身體、又有傷要恢複的小貓,這些是很必要的。剩下的錢,勉強夠自己和紀小遊一頓夜宵。
眼鏡和同伴對視一眼,小心翼翼追上來:“我叫馬爾科,他們幾個是我的朋友,都在黑街做小本買賣,貿然打擾您,是想求您一件事。”
求他辦事?
宋連旌有點迷惑了。他是個沒什麼本事,更沒幾天好活的病秧子,黑街的人應該最清楚,什麼事能求到他頭上來?
“抱歉,我幫不了你們。”他客氣地說。
這其實就是拒絕了,馬爾科沉重地想。看得出來,對方對他們的請求并不怎麼感興趣,但他們如今走投無路,見到宋連旌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死皮賴臉,也要再試一試。
于是他仍跟着宋連旌,一路穿過街市,走到一條人煙稀少的步行道,終于做好心理準備,帶着十二萬分的誠意請求:“宋先生,我們想要追随您!”
他見宋連旌沒有反駁,像是見到了一點希望,繼續道:“我知道您這樣的人,是不會在意我們幾個追随者的。但我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南岸黑戶,在黑街做了很多年生意,在R0996星可以替您打探消息,給您跑腿兒,做所有您不方便做的事情!”
和他一起來的其他幾個人也連連同意,頭點得像搗蒜。
宋連旌花了一陣子才理清思緒,緩緩打出一個:“?”
比這更情真意切的承諾與誓言,宋連旌死前聽過成百上千遍。
他那時是戰無不勝的少年将軍,統領軍部的聯邦元帥。别人向他效忠,是因為相信他能帶來新的勝利。
但一群四肢健全、腦子正常的年輕人,突然追随一個過了今天沒明天的病秧子,圖啥呢?圖他躺得平,要跟他一起喝西北風?
思索片刻後,宋連旌發自内心、十分笃定地說:“不好意思,你們找錯人了,我真的幫不到你們。”
“您不用謙虛!”馬爾科富有激情地說,“您可是黑街有史以來第一位反抗了治安官的強權,挫敗了常勝的陰謀的人!”
說到這裡,他不由得想起黑街關于宋連旌的種種流言,又想起自己之前也信了不少,更覺得慚愧。
“我知道,無論常勝還是治安署,對您都不值一提,但過去的這段時間裡,常勝和治安官勾結,以權謀私。如果不是您慷慨出手,聯絡了總署的最高長官,我們現在已經被治安署逮捕,判處'危害聯盟安全'的重大罪名了!”
馬爾科語氣中充滿感激與崇敬。
宋連旌:“……”
他大概明白這幾個年輕人的思路了。
他們在網上看到了今夜治安總署的視頻,裡面别的都好說,但沈标那個被下了降頭一樣的表現,确實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和沈家關系密切。
黑戶中,對常勝不滿的不是一個兩個,隻是因為他有個治安署的靠山才對他無計可施。
今晚在治安總署那一出陰差陽錯,卻讓幾名年輕人以為自己是那個打算幹掉常勝的人。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
鑒于誤解都是自己造成的,宋連旌好脾氣地解釋:“我隻是一個路人,今天晚上的所有事情,純粹是因為運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