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我家官人雖好友衆多,但能交心到這般程度的唯有尊夫一人,尊夫的離世于他而言無異于切膚之痛。夫人若不理解,想想伯牙與鐘子期的故事便能明白。”
說着,站起身,從丫鬟手裡拿過金鎖,親自替令柔帶上。
“娘子,你千萬不要再推辭,我家官人本就對未能見到尊夫最後一面抱憾不已。現今能用身外之物彌補他的骨肉,他這心啊,也能好受不少。你就權當為我家官人好,給個面子收下這份情誼吧。”
陳氏這話有理有據、感情真摯,甚至言語間已是有些将她架上,她若再推辭,未免過于不識好歹,更有不尊亡夫的嫌疑。
難怪蘇慶民在與她家官人的來信中時常贊歎自家夫人是位頂頂好的賢内助,如今看她說話做事滴水不露、步步為營,果真當得起“頂頂好”三個字,想必蘇慶民能在官場如此順風順水,也離不開這位好夫人的助力。
思及此,不由得對陳氏敬重的同時,也愈加不敢輕視。
陳氏見曹氏不再推辭,悄悄松了口氣,她還擔心這曹娘子不夠聰明,需要自己多費些唇舌才能讓她收下,原來也是個機靈的,不由得高看她幾分。
“對了,聽我家官人說,尊夫有一兒一女,怎的隻見令柔,不見另外一個孩子?”
曹氏解釋道:“基兒如今十一歲了,在清河縣跟着先生念書,若是貿然離開,适應不了新環境,恐怕于他學業有礙。”
“原來如此。”陳氏點點頭。
“可巧,我那大兒子子容今年也十歲了,與你家基兒差不多大,以後有機會,我将他帶來給你們瞧瞧。”
說着,不知想到什麼,一副頗為頭痛的模樣,“哎喲,這孩子天天嚷着想要妹妹,前些年我家官人得了幾個女兒,他又嫌她們年紀小,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不能說話也不能多碰。這下好了,若是見到令柔,定不會再纏着我要妹妹。”
曹氏也笑着附和,“小孩子就是這樣,總是心血來潮,想起一出是一出。”
将禮送到,陳氏此行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接下來就是與曹氏互相寒暄。
陳氏也不知是知道些什麼,竟然沒問曹氏一個寡婦,為何千裡迢迢帶着女兒跑到東京城來讨生活,明明張家也不是什麼窮的揭不開鍋的人家。
陳氏不問,曹氏自然樂的不解釋,沒得節外生枝。
不過這蘇家既然是從與她婆母的通信中知道她們母女的消息,那想必婆母定在信中給她們找好了說辭。
由于是在别人家裡見的面,陳氏也不好逗留太久,因此二人約好,下個月在東京城有名的茶樓會面。
……
陳氏回到家中後,将梁國公主府的事一一轉述給自家官人。
蘇慶民聽罷,感慨萬千。
“起初聽伯母信中所言,說她給寡居的兒媳在梁國公主府找了份差事,我還不信。未曾想果真如此,唉,張兄去世後,她們母女竟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境地,怎能讓我不痛心?”
陳氏倒覺得沒什麼,安慰夫君道:“官人,你未免想到太極端。”
“依我看,這恰恰證明這曹娘子已然從喪夫之痛走出來,曉得為子女打算了。”
“要說寄人籬下,她們孤兒寡母留在清河老家,又何嘗不要看婆母和小叔子一家的臉色過活,留在這好歹也是憑本事吃飯。”
這話無意中提醒了蘇慶民。
“你此番前去,可曾打聽到她們究竟在公主府做的什麼差事?若是差事不體面,可以讓她們來咱們府上借住,你不是總抱怨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沒幾個人陪你打發空閑麼?府裡的那幾位你又看不上,讓她來府上正好為你解悶。”
陳氏卻笑:“你這可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梁國公主親口說的,請那曹娘子來府上,是正兒八經當個女先生用的。”
“你也知韓驸馬早些年出了那樣的事,京城是待不下去了,他一個人跑到深山做起了隐士,整日陪着廟裡的和尚談經論禅,隻可憐公主,孤身一人撐起整片家業。”
“她又是女人家,若要左膀右臂,必不能太多男人,身邊須得有足夠可用的女人才是。”
“這曹娘子出身書香世家,識文斷字的,嫁到張家那些年,家務也皆由她操持,本身能力非凡,請她來府上可以幫公主處理府裡的一些管家事宜。”
“這份差事據說原本還輪不到曹娘子去做呢,隻聽公主親口說,她與張家進宮為妃的兩位姑姐關系匪淺,經由她們引薦,曹娘子才得到這份差事。”
“況且我在公主府冷眼打量那曹家母女,均是面色紅潤,衣着鮮亮,衣服料子還是京城時興的款式。可見府上确實待她們極好。”
蘇慶民聽妻子這樣講,才總算放下心來,故友的遺孀孩兒過得好,他心裡也能好受些,不過還是叮囑道:
“你平時若有空閑,多約她們母女出去玩玩。當年與張兄京城一别,再見已是天人兩隔,是我畢生的遺憾。你就當彌補我們兩兄弟的缺憾,與她們多多走近,也讓她們感受到異鄉的溫暖。”
陳氏心知自家夫君對張堯封的深厚情誼,也可憐令柔小小年紀便與母親相依為命,因此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
因陳氏有意與曹氏交好,三天兩頭約她出來遊玩。
而梁國公主也不知出于何種考慮,十分支持她與陳氏交好,讓府上報銷了她與陳氏每次出去遊玩的費用。
其實陳氏本意是每次由她來請客的。
畢竟曹氏孤兒寡母的,錢财上相比于她确實有些捉襟見肘。
但幾次接觸下來,她發現曹氏是個十分好強的人,若是次次由她請,曹氏必定不會再應她的約,如此就要辜負夫君的叮囑了。
正當她絞盡腦汁思考既能不傷及曹氏的自尊心,又能不讓曹氏出錢的法子時。
一次約會結束後回府的途中,她的貼身丫鬟偷偷将自己觀察到的發現告訴她。
原來小筝結賬時用的銀票,上面專門做了記号。
陳氏掌管府中事宜,她的貼身丫鬟自然比一般的丫鬟見多識廣。
她認出那是專門用來放貸的錢才會作的特殊标記,很隐秘,一般人壓根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