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洵回到酒店，處理完會議報告，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分明已經到了睡覺的點，可他依舊毫無困意。

他揉了揉因為長期盯着屏幕有些發酸的眼，端起電腦邊的那杯咖啡，踱步至酒店的落地窗邊。

幕色降臨，月色中天，吳江市中心的大樓，燈火不息，星星點點地與夜色奏鳴。

這是顧洵第一次來吳江。

隻是還是因為工作，沒有閑暇，去看看夏槿一直鐘愛的水鄉與園林。

過去夏槿曾和他提過，那時是四月，她和大學同學一同來了吳江，回來同他說，想在秋天與他再一道去。

她說想看姑蘇暮秋，園林紅葉襯花窗的景象。

是他的錯，到最後分開，都沒陪她來一趟吳江。

顧洵盯着窗外的夜色，怅然許久。

明明明早七點的高鐵，可他的意識還是十分清醒。

夜色旖旎，顧洵默默觀望，神思逐漸飄遠，綿延，攪亂，混在一起。

他在心裡定神，滿腦子都是今天在餐廳見到的那個男模特，是他上回在社交媒體上搜索夏槿的品牌時，在品牌新品宣傳圖裡見過的模特。

所以今天看見真人的第一眼，顧洵才覺得眼熟，大腦轉動，很快将那個與夏槿閑話的男人和那短短幾秒的記憶對上。

其實顧洵的記憶力并不好，能讓他短短幾秒就留有記憶的原因，無外乎是當時看到張一珩的照片時，直覺告訴他，這人是長相肯定是夏槿喜歡的類型。

隻是那時的顧洵并沒有把這個人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見到真人，顧洵敏銳地察覺道，張一珩看夏槿的眼神，将七分的情感化作三分，借着他們那層校友的關系掩蓋，大大方方地展現出來。

隻是不知夏槿自己是裝作不知，還是當真看不出來。

解琛離别時的話還在耳邊——“顧洵，你不小了。”

“你能不能有點危機感。”解琛看上去比他還着急：“别的不說，單拿今天碰上的那個，年輕又帥氣的男模特，你拿什麼和别人比？”

“你不會覺得你和夏槿的舊情，能讓你排在那男模特前面不成？”解琛分析：“要我說，你都跟夏槿相親碰上了，這就是緣分未盡呐。”

解琛不知道他們相親的内情與結果，不知顧洵是刻意地前去與夏槿相逢，隻當是顧洵與夏槿因為那兜兜轉轉的緣分才在六年後碰到一起，見顧洵沒說話，也跟着歎氣：“還是那句話，你要是真的想好了，就早做決定。”

“想重新開始，就好好對夏槿。”解琛在分别時仍舊在叮囑：“别跟夏槿走回老路了。”

從前的老路。

顧洵回憶着，拿起酒店床頭櫃上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半。

腦子放空了這麼久，再亂思緒也慢慢理清了。

過去因為他，太想往上走，想着不依靠家裡的關系在江州紮根，卻一再忽視夏槿，他們感情變淡，夏槿問他未來，他想着夏槿該往前走，可對于他們的未來，顧洵卻沒能給出一個合理的回答。

他們分開了六年，現在再次相逢，又因為他的疏忽，讓别人誤會，讓夏槿承受别人的惡意揣測。

是他的錯。

顧洵揉了揉眉心。

從始至終，都是他的問題。

顧洵歎了口氣，他沒有抽煙的習慣，也不喜歡喝酒，但此刻，他忽然很想有瓶酒，能來麻痹他的神經。

哪怕解琛再怎麼催促，其實都無事于補。

他想行動，也得等夏槿消氣，他把張楊這件事情都解釋清楚之後再做行動。

但是在那之後呢？他該怎麼辦？

顧洵想，他和夏槿因為那合約情侶湊合在一起，多多少少相處的這些天，他摸不透夏槿的感情。

當時分手時，夏槿說，不喜歡他了。

那她現在，喜歡什麼樣的人。

他能不能變成夏槿喜歡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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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洵努力地回憶着過去，忽的想起，大學那會兒，他們沒在一起時，自己似乎旁敲側擊過一嘴。

那時顧洵隐隐感覺夏槿是喜歡他的，但他不敢确定，因為從高中到大學，夏槿一直對誰都很熱情，對他、對解琛，甚至是和她僅有過一面之緣的裴雲起。

夏槿的情緒永遠是外放的，所以哪怕解琛分析，夏槿這樣子明顯是喜歡自己，顧洵還是沒有勇氣去做出回應，他怕因為自己的多想，和夏槿做不成朋友。

直到那天，因為機緣巧合，他和夏槿兩人單獨在江大邊吃了飯。

那頓飯，是夏槿借着顧洵上洗手間的間隙，偷偷地去付了錢，等到顧洵回來時，夏槿坐在那裡，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桌上敲着，顧洵走近時，還在發呆。

他看出了夏槿的失神，問她怎麼了。

夏槿抿了下唇，扯出了個笑，說：“沒事，我付錢了，我們走吧。”

“怎麼能讓你付錢？”顧洵聽着一愣，這頓飯該是他請的，當即從兜裡掏出手機：“我轉你。”

“不用。”夏槿伸手奪過他的手機，直沖沖地往外走。

顧洵看出她心情不太好，趕緊跟了上來，下意識地伸手想來拉她，卻在離她手臂一掌的距離，讪讪地收回去。

夏槿低下頭，避開顧洵詢問的目光，悶聲說：“今晚就當我請你了。”

顧洵皺了下眉：“這怎麼行？是我約你一起吃個飯的，該是我請。”

“那你就當……”夏槿斟酌着措辭，似乎說的話有些難以啟齒，她壓着嗓子說：“你就當……”

不知哪來的勇氣，夏槿像是豁出去般，直接道：“就當今晚被我包養一晚。”

“什麼？”顧洵自己也想象不到自己當時的表情是什麼樣的，隻記得心驟然跳得很快，他俯下身看夏槿，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點别的情緒，

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要包養他，他想笑，笑意已經漫到唇畔，還是硬生生地被他忍了下來，他看着夏槿微微泛紅的臉，咬文嚼字道：“包養一晚？”

下一秒，夏槿的耳朵霎時紅到耳根。

“我瞎說的。”像是被他的話頂了回來，夏槿一下子洩了氣，埋下頭努力給自己找補：“你下次請回來吧。”

“也行。”顧洵看着她發紅的雙頰，臉上的笑意沒忍住，說：“今天車胎有點問題，走路送你去？”

那時他沒買電瓶車，來和夏槿吃飯，都是騎的自行車。

餘光瞥見夏槿點了點頭，顧洵不知怎的起了點逗弄的心思，他輕咳一聲，悠悠道：“雇主。”

夏槿回頭瞪大眼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識踮起腳跟想去捂住他的嘴，反應過來後，憋着嘴推了他一下，自顧自地往前走。

顧洵心情愉快地追了上來，見他跟上，夏槿很快放慢了腳步，小聲嘟囔對他道：“你不忙嗎？”

顧洵：“不忙，總得把你送回去。”

“我自己會走。”夏槿喃喃道。

“我知道。”顧洵看着夏槿認真地說：“我不放心。”

有點晚了，江大邊上不比大學城的人流，離這邊最近的地鐵口到這個點有些僻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