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槿沒動,她也顧不上溫舒投來的目光,她有心想在這裡守着顧洵,整個身體往床邊挪了挪,半靠在床邊,跟賴在這裡似的說:“我一會兒要做筆錄。”
還要盯着顧洵喝湯。
溫舒顯然洞察出了夏槿的心思,她看了看顧洵,說:“顧醫生今晚不住院。”
“我知道啊。”夏槿瞥了顧洵一眼,讓他别多話:“那我送他回去。”
“行了,你别打擾他們了。”江暢繞到溫舒身後拉她:“讓他們兩人單獨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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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看了眼顧洵的傷勢,和顧洵講了幾句話,就被江暢拉走了。
給她和顧洵騰空間。
直到聽見了病房的關門聲,顧洵才拍了拍夏槿垂在床邊的手,将她拉回神,問:“怎麼忽然想留下了?”
夏槿:“不是要等警察來做筆錄嗎?”
“你現在就可以警局也可以做。”顧洵拆穿她:“做完早點回去。”
“回去早點睡,好好睡一覺。”顧洵笑了,擡起手想去摸她的發間,卻在即将觸及的那一刹那如夢初醒般收回手。
“但我想留着陪你。”夏槿裝作沒留意到顧洵的舉動,垂下眼不去看他,聲音輕飄飄的:“不然你又要一個人。”
這麼多年,顧洵永遠都是一個人。
孤身一人在江州,對家裡永遠是報喜不報憂。
想來今天也是這樣。
一想到這點,夏槿就覺得心裡堵得慌,她癟着嘴,忍下心裡的難過,伸手拿過桌上的那碗湯,舀了一勺遞到了顧洵嘴邊。
“……”顧洵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瞥見自己唇邊的湯勺,下意識地低下頭就着夏槿的動作把湯喝了。
湯還溫熱着,味道清鮮。
夏槿看他喝了,又低下頭想繼續舀一勺喂給他。
“……”顧洵輕輕地止住了她的動作,接過她手裡的拿來盛湯的保溫蓋,拿起來一飲而盡,這才問道:“你很愧疚。”
聽着像是在問她,語氣卻很笃定。
夏槿沒接話,起身從床頭櫃上抽了張紙巾,身體向前傾,在顧洵疑惑的眼神中,他去了他嘴角的湯漬。
窗外的太陽已經快要西沉了。
暖黃色的餘晖落在森冷的病房中,給肉眼所見皆是冷白的環境沾上一點暖意。
隻是等到日薄西山,窗外依舊會迎來漫長的黑夜。
夏槿不想把顧洵獨自丢在這裡,面對空蕩僻靜的病房。
她看着顧洵躺在床上虛弱的病容,不知是不是因為套了件病服,竟襯得他的高大的身形有些單薄而孱弱。
夏槿忽然很擔心,要是那個行兇者的刀再偏進幾毫米,會怎麼樣。
“怎麼又哭了。”顧洵吐了口氣,無奈地蹭了蹭她的眼角。
“做完筆錄就回去吧。”顧洵笑着說:“不用送我了。”
夏槿不解地看他——“那你……”
“一會兒孟浩下晚班,會帶我回去。”顧洵溫聲說:“早點回去,不然溫阿姨會擔心的。”
“……”
“你不要愧疚,夏槿。”顧洵低低地笑着,可這笑聲落在夏槿耳中,怎麼聽着那麼虛弱。
“我這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顧洵看出了她的想法,輕松地說:“我這傷口,沒幾天就愈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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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槿最後還是在顧洵的催促下在做完筆錄就回了家。
還順走了顧洵身上的外套。
回到家吃了一天下來的第一頓飯,應付完溫然的盤問,這才回到房間,脫下顧洵借着晚上降溫強制給自己套上的衛衣外套,這才注意到自己襯衫上凝固的血迹。
她翻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染上的血早就在病房裡被顧洵擦得幹淨。
夏槿的思慮很亂,洗漱完畢,這才有空拿起手機看了看,微信裡有幾十條未讀消息,幾乎都是來問醫鬧的事,大部分都來自宋夏和解琛。
夏槿報了平安後就關了手機,她今天實在沒什麼力氣去和朋友闡述事情的前因後果。
身子疲憊,精神卻始終緊繃着。
夏槿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睜開眼,胡亂地抹去了眼角的淚。
她一閉上眼,眼前就是顧洵滿身是血的地倒在她的懷裡,她癱坐在地上,歇斯底裡地喊人來幫忙。
夏槿刻意地不再去想那血腥的一幕,繼而畫面一轉,轉到了病房,自己醒來時籠罩在自己身上的衛衣,顧洵輕聲地提醒孟浩,讓他講話小點聲。
想起他人躺在病床上,都還在解釋他們之間的誤會,肯定她的選擇,再心态平和地和夏槿說,把分手的事交給他來提。
想起他受了傷,卻對家裡隻字不提,病房來來去去的,都是那麼幾個同事。
夏槿忽然想到,過去的顧洵也是這樣,孤身一人,疏離而冷清,他像是遊離于喧嚣世界之外的人,有自己的目标,永遠都在自己該走的道路上默默地向前走着。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會在自己困頓時,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幫她,陪她演戲,抽出時間和她家人吃飯,甚至在别人傷她時,将她護在身後。
淩亂已久的思緒在這一刻被找到了關鍵,如同解開一團纏繞已久的毛線,找到了真正糾纏的重心,就能很快解開。
夏槿豁然開朗地從床上爬起,牆上的指針已經過了十一點,也不知道顧洵回家了沒,她拿起手機,但又不敢去打擾,思來想去,還是不能憑着一時腦熱沖動行事,最後還是點開了和宋夏的聊天框,言簡意赅地打下五個字。
-【我想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