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今年的雪來得格外早。
顧洵跨年夜坐在辦公室改論文時,聽見來他這兒拿文件的葉成林發出一聲驚歎,“怎麼下雪了?”
顧洵聞聲擡起頭,見那漫天細雪紛紛飄散在空中,早已在窗欄上積了薄薄一層。
看得顧洵恍惚了一陣,點染出了一副曾經的夢境來。
南溪少雪,從顧洵記事以來,也就下過兩回。
雪對于南方的孩子而言,似乎總是分外珍貴,他倏忽間想起大學那會兒,夏槿第一次見到雪的景象。
那天她翹了一節所謂的水課,拉着他去西子湖邊看雪。
他們坐在孤山的長椅上,撐了把傘,看着淅淅風吹,瑞雪霏霏,好似那書中的湖心亭看雪照進了現實。
夏槿被風吹得直流鼻涕,顧洵坐在一邊,一邊給他暖手,還不忘把暖寶寶一個接一個地往她羽絨外套裡貼。
江州比南溪靠北些,幾乎每年總會下那麼一次雪。
可自從夏槿出國後,顧洵再也沒什麼心思去留心江州今年何時下雪了。
陪他看雪的人早就離開了。
“發什麼呆呢?”葉成林抽走他擱在桌上的文件,取笑他,“别人都逮着人換班呢,就你還主動留下加班。”
“吵架了?”
“……”顧洵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輕描淡寫的說:“她公司年會。”
“公司年會這麼早?”
顧洵說:“今年過年早啊。”
過了元旦,再過二十來天,就除夕了。
也該上門拜訪一下夏槿的家人。
顧洵沒加班多久,處理好了事情,就回更衣室換衣服下班。
手機在更衣櫃裡震動了下,夏槿發來的消息:【快看,冉白拍的照。】
照片裡她舉着香槟杯,紅裙吊帶滑在肘彎,鎖骨處的珍珠項鍊在閃光燈下泛着溫潤的光,正在和身邊人談笑風生。
好像所有的光就該落在她的身上。
顧洵的手指在手機上懸了一會兒,還是把那句“什麼時候回來”删去,改成了【少喝點,我來接你】。
這消息發出去就跟石沉大海似的,夏槿沒有給他回消息。
霓虹燈牌在雪幕中洇成光斑時,顧洵的羽絨服底下套着穿了一天有些發皺的襯衫。他數着電梯樓層,從手提包裡拿出了車鑰匙。
他徑直往WOULD舉辦年會的酒店開去。
黑色越野車碾過那一層微不足道的積雪,停在酒店旋轉門前,顧洵還未下車,就隔着車窗看見一抹踉跄的身影。
夏槿那一身紅裙像在雪中怦然綻放的玫瑰,雪白的皮草滑落肩頭,被身側的南謙然伸手攏住,推進了他那輛黑色跑車的後座。
下一秒,那輛跑車疾馳到了夜幕之中。
顧洵半眯了眼眸,抿着唇開車跟了上去。
就這麼一路跟着南謙然的車回到了小區門口。
南謙然的跑車沒有開進停車場,就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
顧洵捏着方向盤把手的指節隐隐泛白,還是決定把車開回停車場,先行一步回家。
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他進了家門,脫下羽絨外套挂好,盯着手機上時鐘的秒針一點點地轉着,内心的酸脹感一點一點地被拉扯開。
在秒針繞過第二圈時,門外傳來了幾聲動靜。
“自己摁指紋。”南謙然捏起她的一隻手指,被夏槿一手推開。
“我說了我沒醉,你不用送我上來。”
“都快喝了一瓶紅酒了,還沒醉?”
“……”顧洵大步走過玄關,看見貓眼裡晃出兩個搖晃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氣,拉開了家門。
随着門被推開帶起的一陣迎面氣流,堪堪止住了南謙然快到嘴邊的話,他愣神地看着顧洵半晌,意外道:“你們同居了?”
夏槿的高跟在門口的地毯上踩得悄無聲息,把那折磨了自己一整晚的細跟高跟鞋脫在門外,應了一聲算是給了南謙然回複,赤腳進了家門,把殘局留給顧洵。
她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将自己身上的皮草丢在沙發上,無視顧洵的存在徑直走到浴室裡卸妝。
顧洵站在玄關邊,深深地睨了南謙然一眼,“麻煩你了。”
“……”南謙然沒再多問,微微點了點頭,“照顧好她。”
顧洵關上了門。
要是以往,夏槿總歸會問那麼幾句,隻是今晚酒喝多了,她實在暈得很,隻想快點摘去眼底這戴久了磨眼的灰色美瞳,順帶把臉上的妝一起卸掉。
等再從浴室裡出來,客廳的大燈還沒有開,方才站在玄關處的人此刻坐在沙發上,窗外的霓虹燈光勾勒出顧洵立體的臉部輪廓,折射出他鏡片上的反光,看得夏槿心跳漏了半拍,莫名其妙地去沙發旁摁開關。
這大晚上的不開燈,在演什麼懸疑片呐。
夏槿打着哈欠,拖着疲軟的腿去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