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實不懂怎麼愛别人,這事梅姐跟我說過,可我還是沒學會,因為女朋友把一隻貓扔了,我就跟她分手,其實不是我慈悲為懷,而是我想到了我自己。
我和那隻貓一樣。
我生下來就心髒有問題,那個學名應該是叫先天性二尖瓣狹窄,就是因為這個,我被扔在了孤兒院門口,現在叫福利院了,不過我覺得沒差,因為我本來就是孤兒。
那門裡面的都是孤兒,可是你不知道的,孤兒也有鄙視鍊,那些因為父母雙亡,甚至是沾點功勳之後的孩子就會瞧不上我們這些被人抛棄的孩子,即便其實我們都是沒人要。
有人說,孩子三四歲的時候是沒有記憶的,但我記得,我記得他們在我胸口劃開深深的一道,說是因為我有一顆壞心,隻要挖出來,就有人要我了。
那條疤痕很醜,像一隻反複扭動的蜈蚣,你也看到了,後來我在上面紋了一隻鶴。
就是那隻鶴救了我。
他叫林鶴,比我大八歲,巧就巧在,他的心髒也有跟我同樣的病,所以他總是保護我,即使他自己也被人瞧不起。
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就挺身而出,和我一起挨揍;我總是吐血、生病、吃藥,他也是,慢慢地我們就都習慣了,畢竟這個病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死了。
我們院臨近一條火車軌道,每天耳邊就是火車來回來去的轟隆聲,大概在我七歲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他在已經能遠遠看見火車頭的時候,卧上了軌道,我們這裡的孩子總愛玩這個遊戲,現在是玩不成這個了。
那時候我們都覺得敢讓火車在身上經過的人都是關二爺下凡,不過關二爺也不總是受眷顧,大概是他生活的年代裡沒有火車,我見過有人這樣做的時候被火車尾垂下來的挂鈎打中腦袋,血花濺了一地,當場就升天了,自那之後就很久沒人敢玩。
别人都不敢,隻有林鶴真的去做,我知道他是為了立威,好在他是被眷顧的那個,效果很顯著,之後就再也沒人欺負我們了。
嗯...背地裡罵我們不算。
林鶴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他被撿進來的時候衣服上有隻印得很醜的鶴,至于為什麼姓林,是因為他和一個叫林淮熙的人玩得很好,就蹦着高要跟人家姓。
至于我,就是院裡的百家姓輪到我姓什麼便是什麼,再由老師起一個朗朗上口又積極向上的名字。
我那時候隻覺得他們要好,不明白他們之間還有什麼特殊的感情。
他們同歲,長得一樣高,隻是性格完全不同,林淮熙從小就像尊小菩薩,靜靜的一坐,不怎麼說話,而林鶴卻像一隻叽叽喳喳的鳥,什麼時候看見他,他都有說不完的話。
這直接影響我對他們的稱呼,對林鶴我就是直呼其名,叫林淮熙就得規規矩矩地叫林哥。
更不一樣的是,林哥可不是孤兒,他有三個哥哥,母親老來得子有了他,就更加信佛吃素,常常給福利院捐款,又在附近買了别墅,有種隐居的意思,他就經常到院裡跟我們玩。
林哥來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躲在圖書館裡看書,院裡沒什麼别的活動,隻會組織我們看書,小人書漫畫書,帶圖的或者隻有字的,我們都看,從書架的第一個字母看到最後一個字母,我們幾乎都看個遍。
實在看膩了,林鶴就會起鬼點子,我們爬上閣樓,找那個落了灰的吉他來玩,照着書慢慢識譜,一起研究怎麼把它弄響,再讓它響的好聽,等我們研究的差不多了,吉他的弦也就全崩壞了。
後來林哥求着家裡給我們捐了一架鋼琴,我跟林鶴就每天都圍着那大家夥轉悠,他說他将來想當歌手,想寫出好聽的歌,還說想去鳥巢開演唱會。
我那時候沒什麼主見,隻是附和他,說要跟他一起,但其實我隻是想跟着他,沒了他,我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我們拉鈎了,就是說好了的,卻沒想到竟是他先食言。
我十歲的時候,林哥說醫院有一種技術,叫皮二尖瓣球囊成形術,不用開刀就能治我們的病,之後我們還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我總叫它皮球手術。
林家裡願意出錢給我們做手術,林鶴很高興,我悄悄看見他和林哥在書架後親吻,我後來才知道,那是戀人之間才有的吻。
我們以為終于有一條路可以活下去,做手術的那天,我跟林鶴一起被推進去,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哭,任林鶴怎麼安慰也不管用,我鼻涕眼淚流了他一身。
手術第二天我就能下床走來走去了,可林鶴卻還是很虛弱的樣子,我總愛跑到他房間裡粘着他,可後來他住的那個病房就不讓我進了,一天隻能進去一個人,總是林哥進去,我不跟他搶。
我聽見醫生說,林鶴又被查出主動脈瓣關閉不全,我那時候聽不懂,卻也知道他比我更嚴重了。
之後我再沒見過林鶴,但我不擔心,醫院裡有那麼多醫生,一定能治好他,我總這樣想。
直到手術後的第三十三天,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林哥的生日,我買了蛋糕拿去醫院,想着林鶴也可以吃。
卻在走廊裡聽到一聲哭喊,我從沒聽過那樣悲恸的聲音,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一樣。
我猛地回頭,蛋糕被摔在地上,我終于反應過來,那聲喊的是林鶴。
他真的化作一隻鶴,就那樣飛走了。
“好啦,故事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