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辭坐在四腳木椅上,背後的窗戶呼呼冒風,上一組樂隊連鼓槌都敲掉地上了,直接被請了出去,還沒帶門,穿堂風吹得他身冷,心也冷。
如今朱辭已經三十幾歲,都說歌手和演員不一樣,其實都在圈裡也差不多,三十歲就是個分水嶺。
他的外形在新晉歌手裡不再出挑,嗓音也正在走下坡路,他雖然已經開了自己的公司,翻身當家做主,自己當老闆,可公司剛剛起步,需要人脈打點的地方多了,好的資源都給了要捧的新人,他自己連個真人秀的出鏡評委都混不上,隻能來當個海選評審。
副導演和制片人都哄着他,捧着他,說是隻有像他這樣實力雄厚的老師才能選出真正優秀的樂隊,參與節目錄制。
可他心裡清楚,他已經不是流量歌手,如果他搶了一個明星評委的位置,恐怕節目的關注度就要下降。
朱辭轉了轉手裡的筆,呂韬走進來給他換了杯熱茶,他點點頭,示意下一組進來。
朱辭曾經也算是一線歌手,華語樂壇興起的那幾年,他的唱片也賣到脫銷過,但屬于他的時代已然轉瞬即逝,他已經被聽衆忘卻,再過幾年也就隻能做幕後工作了。
下一組樂隊走進來,将設備準備好,與此同時,呂韬把資料分派給四位評審,朱辭将第一頁紙大緻掃了一眼,随即擡起頭,打量着對面四個人,又和呂韬對視一眼。
這主唱外形還真不錯,說是隔壁劇組跑過來的男一号都有人信,這鼓手也還行,至少不像是能把鼓槌輪飛的,鍵盤手看起來也挺專業。
就是這貝斯手...
頭發都快全白了,來鬧着玩的吧?
評委打量樂隊的同時,樂隊也在看着評委,喻頌今眼睛尖,一眼就看出朱辭是四個人裡面能拍闆的,他見朱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便用眼神詢問呂韬,什麼時候開始。
呂韬示意他先自我介紹一下,喻頌今會意,流利地開場,他的音色和外形都太有特點,朱辭的目光根本沒法從他身上移開,呂韬立即明白,自己的老闆是看上這小子了。
演出十分順利,朱辭沒想到喻頌今的粵語那麼流利,其他隊員配合的不錯,貝斯手也沒有拉胯。
其他評委那贊許的話都到嗓子眼了,這支樂隊放在今天面試的這麼多樂隊裡,算是上乘,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見多了,難得有一個賞心悅目的,都難掩驚喜之色。
可朱辭還是将心思秘而不表,他看向喻頌今,問道:“我看簡曆上寫,你之前參加過幾次歌手的單人海選,都沒有通過初賽。”
喻頌今坦率道:“是。”
“那你覺得你的缺點在哪?”
“我認為我的綜合實力并不差,包括我的隊友們,他們都很有音樂天賦,如果他們在我這個年紀,有我這種條件,也都可以發揮的很好,但我們就像是一滴滴飽滿的水珠,分散開,過不了多久就會蒸發,隻有彙聚在一起,才有可能流經山川,融入湖海。”
話音一落,郭蔚已經在心裡為喻頌今的口才鼓掌了,要是讓他那張隻會損人的刀子嘴說,怕是這趟就要白來了。
他想着喻頌今這人要是不當主唱,去考公估計也是一把好手。
喻頌今說的很官方,但也無懈可擊,即贊揚了自己的長處,又不讓人覺出傲氣,反倒有那麼幾分真誠。
朱辭像是滿意地笑了笑,又問:“那你出了這個門,打算幹什麼?”
喻頌今被問得一愣,下意識答:“打電話。”
朱辭歪頭側目表示疑問,喻頌今解釋道:“我答應一個人,要第一時間告訴她結果。”
“哦,那你現在就打吧。”
其餘三人皆是一怔,看着喻頌今有些忐忑地掏出電話,撥出甯卿的号碼。
隻響了一下,甯卿就接了,朱辭示意他打開免提,海選的房間很空曠,周遭靜悄悄的,隻聽甯卿立即問:“怎麼樣了?”
喻頌今被她的聲音惹得心尖發癢,擡頭看向朱辭。
朱辭不再賣關子,清晰而肯定地說:“你們通過海選了,半個月之後來參加初賽吧。”
甯卿聽着電話那邊陌生而冰冷的審判,接着就是四個人熟悉而熱烈的歡呼聲,随後其他的聲音都弱了下去,她知道是免提被關掉了,耳畔隻剩下喻頌今的聲音。
“托你的福啦。”
甯卿用手指在話筒處攏起一個小山丘,話音順着那山縫裡流進去,“山川湖海初戰告捷,打算怎麼慶祝?”
喻頌今忽然就很想見到甯卿,他盯着手機屏幕,道:“怎麼也要放兩挂炮仗,我早就...”
一陣雜音過後,甯卿微張着嘴,喻頌今在那邊說:“先挂了,回去再說。”
最後就隻剩下,電話的嘟嘟聲合着抑制不住地心跳聲,甯卿知道,如果她這時候去測心電圖,恐怕也會出現早搏。
之後再進來的樂隊發揮都不太好,沒有山川湖海那麼驚豔,讓朱辭不免有幾分‘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惆怅。
結束時,呂韬來給朱辭換衣服,旁敲側擊地問:“辭哥,你是想簽那小子?”
朱辭點了點呂韬的腦門,笑道:“你眼睛倒挺毒。”
呂韬說:“我都跟你多少年了,還能看不出?你看他的時候眼裡都放光。”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們太沒名氣了,簽到咱們公司也是白搭,資源上不去,反倒埋沒了人家,再等等吧。”
呂韬心裡犯嘀咕,再等等,人家恐怕就被别家簽走了。
朱辭卻莫名心裡有底,“我總覺得我跟他們還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