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溫柔，風也溫柔。

瑩白月光勾勒出劉昭平日掩藏在玩世不恭面容下的圓鈍。

眼前人身影朦胧，像一幅沉靜的壁畫，在隐秘的暗色裡鋪開。

恍惚間，顔佳琪似乎回到多年前那個選秀決賽夜。

那時，他一席潔白襯衣，坐在高腳凳上，漫天飛舞的純白羽毛混合着台中人娓娓道來的阿卡貝拉。

少年人将訓練營四個月的日子譜成詩，把粉絲對他的戀念編成曲，一點一點，裝進名為“偶像”的軀殼。

赤誠的愛意構建起通往未來的橋梁，他說，他要用音樂的力量，打破中文rap在說唱世界裡的困境，他要帶着萬千粉絲的期待走向更遠的地方。

因為那是偶像這個身份賦予他的使命。

可是劉昭啊，不是所有人都能分清謊言和真實。有無數像她一樣的傻瓜，是真的會信的。

喧嚣過後，名為偶像的商人收獲了利益，在暗處獰笑賺粉絲的錢有多麼容易。徒留滿地破碎的心，留給自己燙手，扔進垃圾桶可惜。

原來，在粉絲還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你已經走遠了。

浪漫的月亮，溫和的晚風，這個足以用美好來形容的當下，她卻遲疑着靠近：“你為什麼來這裡？”

劉昭注視着她的眼神深邃，脫離聚光燈的他難得露出疲态：“來散心，你呢？”

“和你一樣。”

他苦笑：“我們還挺有緣。”忽略你的目的的話。

“這裡是我的領地。”顔佳琪不滿，欲将人驅逐。

“可你曾把它分享給我，你允許我出現在這裡。”

無從反駁。

她總會對劉昭心軟，就連計劃好的報複，也需要一次次勸說自己，才能繼續。

虛幻和真實，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口袋裡的硬币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顔佳琪繞開劉昭，來到許願池前。

“又有願望要實現？”人跟着她一起行動，主動打破這漫長的寂靜。

“來一個？”和上次一樣，她遞過去一枚硬币。

“我不信這個。”對方的回答也和上次一樣。

硬币抛出，劃出完美的抛物線，落入許願池。

“能實現嗎？”劉昭帶着好奇開口。

“反正我許過的，都實現了。”但我一開始不知道，替他人許願的代價是消耗自己。

“說說吧，遇上什麼煩心事了，本小姐今天有空，可以聽你絮叨。”最終，她也戴上了微笑面具。

劉昭思索着，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詞去形容。

顔佳琪就這麼靜靜地等着，等到月亮都埋進了雲裡，風也悄悄走開，才從他嘴裡等到一句答案：“我曾經，傷害過很多人。”

“那，你有好好道歉嗎？”

“彼時的我認為，我們不過是利益交換。她們用金錢購買我的人設，我用演技換來報酬，所以我不認為有任何道歉的必要。可是最近，我突然改觀了。”

他低下頭，抱臂垂肩，食指彎曲抵在下巴處，看上去在努力思考。

“是有誰改變了你的想法嗎？”

“沒有誰。”似乎是覺得描述不妥，劉昭搖頭，繼續道：“裴玉那麼愛俞耀珠，為什麼不在俞耀珠表白時接受她，而是轉型之後再去挽回，我不理解劇本。”

原來是關于新劇。

顔佳琪接着引導：“那你覺得，裴玉一開始就接受俞耀珠的話，他的粉絲們該如何自處？”

“那是粉絲們需要解決的事，與裴玉無關。在裴玉離開舞台的那一刻，他就不再需要為了粉絲的幻想表演了。但這樣做會引發大量粉絲脫粉，口碑也會崩壞，短期來看是不利的。”

顔佳琪仔細打量着身旁的劉昭，從未感覺到他如此陌生。

那種感覺，就好像三年的追星時光，她未曾接觸到這個人的一絲真情洩露。

他那麼冷靜，那麼客觀，不摻雜任何情感，隻是分析利弊。

“他感受不到别人的痛苦，也不會愧疚。”

劉影對劉昭的評價如同咒語，回蕩在耳邊。

“你的意思是，裴玉應該接受，然後隐瞞，是麼？”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回答你：是的。”他似乎終于從混亂的思緒中走出，直面顔佳琪的追問：“但現在的我，不知道。”

“你知道嗎，今天，我有一場演出。”

顔佳琪當然知道，她也是台下一員，不過，劉昭不知道她去了。

“我看到一名我曾經的粉絲，聲嘶力竭地控訴我如何背叛了她們，如何欺騙了她們，這讓我苦惱，也讓我震驚。”

“在我的觀念裡，我和她們已經完成了價值交換，談何背叛和欺騙，這不過是莫須有的罪名。可是當我翻開各大平台的評論區時，總有人推翻我的觀點。”

“在今天之前，你都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嗎？”

“時間會帶走一切，我堅信她們的痛苦都很短暫，不過幾個月就能消失，所以我從不刻意去想它。”

“但就在今天，那個心碎的粉絲向你證明了，時間不是萬能的，對不對？”她一遍又一遍重複着粉絲的所作所為，企圖喚醒劉昭心底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