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後跟隐隐作痛,陳窈想了想,全身上下每個部位賣力抖索。
女人頭頂的假發片和珠钗晃得江歸一眼花,他口吻嫌棄,“品味低下。”
“......”不止惡趣味還沒素質,陳窈心裡腹诽,嘴上連忙說:“對不起。”
“擡頭。”
她細聲細語地說:“二爺,您的刀太威風了,我有點害怕。”
皮膚一涼,刀抵住陳窈的下巴颏。
這把刀和普通的刀區别很大。沒有刀鞘,繃帶纏了幾道,刀身劍形,中脊帶血槽,左邊鋒利刀刃,右邊鋸齒。
可以想象當這把刀刺入人體,肌肉受到劇烈刺激産生痙攣往内吸壓,那些小設計增加摩擦度,從而更容易拔出将創面發揮到極緻,以最快速度擊殺下一位。
毫無疑問,這是把為殺孽誕生的刀。
難怪門生們如同白日見鬼。
陰寒殺氣從皮膚鑽進體内,陳窈本能打了個冷顫。視線被強迫往上幾寸,卻隻能平視江歸一的寬闊胸膛。
“你的意思,”他意态輕慢,“我收刀用手碰你?”
“......”舉頭三尺有神明,陳窈可以發毒誓,有這想法天打雷劈。她恭順地說:“不敢,我不配。”
“覺悟不錯。”
“......”
江歸一掂刀的手,繼續擡,擡至陳窈仰起臉,脖頸弧線繃至最緊。
他從始至終,高高在上,站得筆挺又松弛。
兩人終于四目相對。
男人的丹鳳眼上揚淩厲,又密又黑的睫線勾勒眼睑,淺瞳對比鮮明,像無機質的玻璃珠鑲嵌在眼眶。
他傲慢地審視她,無法言喻的壓迫感從骨子裡滲出來。
陳窈藏在水袖裡指下意識收緊,不知他是否認出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她知道如何充分發揮自身優勢,而且甄先生特意教過。
她咬住了下唇,怯懦而安靜地仰望他。
濃墨重彩遮不住的凄楚感。
江歸一最讨厭這種女人,小白花骨朵似的柔弱,不堪一擊的廢物典型。
但莫名有點熟悉。他用刀把她的下巴往上提。
往臉上飄的發梢香噴噴,搔得鼻腔、皮膚發癢,陌生奇異的癢讓陳窈眉心疊起細褶。醞釀幾番說辭她都覺得不妥,隻好眨了眨眼,揉雜出水霧。
江歸一笑了,五官瞬間生動,可謂活色生香,但言辭完全相反,犀利刻薄,“青衣的神韻半分沒有,建議趁早改行,别出來丢人現眼。”
陳窈姿态畏縮,“您說的是。”
看守所的經曆和天生鈍感,她壓根不在乎江歸一的羞辱。
她慶幸兩年前眼睛腫成核桃他沒認出來,不自覺瞄向他腕部,近距離看果然不是凡品。
金線編織的黑繩,翡翠母珠兩顆,珠心印刻“歸一”,“一”字母珠下方一枚水滴形的透雕翠墜,翠墜與珊瑚流蘇中間就是那顆價值連城的九眼天珠。
刀和天珠,不知江歸一更寶貝哪件?
男人動了下腕,陳窈還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輕描淡寫地說:“眼睛不想要了。”
她連忙彎腰道歉,“對不起,我沒見過世面,您别生氣。”
女人下巴的脂粉蹭到繃帶,黑中的白礙眼極了。江歸一嫌惡地用兩指撚開刀把的繃帶結,任由其掉落在地,一腳踢開,刀從她下巴移到頸前。
刀刃鋒利,如鏡般光可鑒人。陳窈瞧見裡頭反射的臉太淡定,連忙逼紅眼眶,包了幾顆淚珠子。
誰知江歸一用刀背頂了頂她沒塗粉的下颌骨,“若讓眼淚掉下來,第二次弄髒我的刀。”
陳窈識相地憋回眼淚。無鞘的刀尖便開始移動,她心髒猛地跳了下,蹙眉看着刀順裙袍前襟肆無忌憚下滑。
他性格比想象更惡劣,她醞釀出發抖的嗓音,語氣也聽起來憤怒、恐懼,“請您自重。”
江歸一輕輕笑了,“好。”
嘴上答應得爽快,行為卻把出爾反爾發揮到極緻。
非常沒有道德底線。
陳窈被男人身體的陰影完全籠罩,柔軟繡布與冷硬金屬慢慢摩擦,悉索聲微妙暧昧,可心驚肉跳的成分隻增不減。
江家鷹犬見怪不怪,戲台班的門生心存怕懼不敢阻撓。
黃天源滿頭大汗,生怕江歸一對陳窈做出傷風敗俗的事。
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哪受得了這般羞辱?
老天,難道今天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隻好用眼神求助看起來明事理的人。
收到信号的聞确挑起眉梢。對比随時想挖人家祖墳的二爺、操來操去挂嘴邊的弟弟,他确實算正常人。
但黃天源的擔憂真沒必要。二爺絕對不可能産生“這女人長得不錯”的想法,因為不如照鏡子,更别說産生“她好有趣”的念頭從而愛上。他隻是單純享受折磨人的樂趣。
聞确看了眼腕表,上前一步,提醒道:“二爺,再耽誤不好交代。”
男人的腕骨倏地半旋刺向陳窈,她一動不動。相比雙胞胎的淡定,衆人大驚失色,黃天源急得大喊:“陳窈!快躲開!”
刀刃翻轉、往下,挑起陳窈腰間的壓襟穗子輕輕一提,割斷了線,穗子輕飄飄落地。
幸好甄先生說這穗子重要,她帶了兩條有備無患。
“陳幺?”
耳朵也不好使。陳窈應了聲,等待下文。
江歸一碾踩過穗子,刀口對自己扔給聞徹,“弄幹淨。”
聞徹笑嘻嘻地接過,聞确熟練地從西裝口袋掏出金屬盒,取根卷煙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