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計劃,祭祖刷臉,晚上在戲院與江之賢偶遇。隧道事故不是甄先生的原本安排,亦或他改變了沒有通知她。
“醒了?”男人的嗓音幹澀嘶啞。
陳窈懶得回應,她的痛覺傳達神經遲鈍,額頭的傷口不太疼,但處境陷入被動心情糟糕透了,至于為什麼江歸一在此處,她沒興趣。
“陳幺,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裡隻有你、我二人,換句話,你想自救,隻能寄希望于我。”
陳窈霎了霎眼,側頭望去,江歸一坐靠油桶前支着條腿,駱馬絨西裝略微折痕。
他看着她,眼梢從下至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高束的發散落幾縷發絲,渾然天成的風情與貴氣。
憑什麼他坐着她趴地上?綁架還見碟下菜?總不能是顔控吧?
不過為何把他們綁在一起?謀财?害命?複仇?跟她這外人有半毛錢關系?
劫匪的行為動機簡直撲朔迷離。
陳窈用髋骨蹭地,穗子不見了。肯定是江歸一幹的好事。看了眼他掌緣的血迹,她楚楚可憐地問:“二爺,我們這是被綁架了嗎?戲台班的人,我師父……他們怎麼樣了,您知道嗎?”
似乎她的話多有趣似的,江歸一笑了,“全死了,一個不留。”
全死了?!
陳窈表情微滞。
“聽見槍聲了?”
她搖頭。
“等等就能聽見了,他們正在樓下按順序撕票。”江歸一笑出聲,如果忽略現在的情形,那張突破次元的臉簡直和最完美的建模别無二緻,他安慰道:“别急,馬上就輪到我和你,沒關系,挨槍子不是分屍,不疼。”
“......”沉默少頃,陳窈問:“我該怎麼做?”
“能站走過來,不能,”江歸一歪頭,語氣充滿期待,“那你就爬過來吧。”
陳窈當即用肘撐地,咬牙支起身體。
江歸一懶腔慢調地說:“還不如爬。”
要她像條蟲蠕動不如去死。陳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來,眼前發黑,原地等了數秒,慢慢靠向他。她身體素質差,體力嚴重透支,站他面前已氣喘籲籲。
南楚以搏擊格鬥聞名,更何況江家,人人追求強健體魄,江之賢這代,女人同樣得學防身術,就連榆甯後廚的阿姨都有幾兩腱子肉和一招半式的格鬥技巧,殺起豬那是手起刀落絕不含糊。
這廢物磕到頭昏了就算了,幾步路累成這樣,臉和身上也髒兮兮,像在泥坑裡滾了幾遭的狗。
江歸一很嫌棄,但麻醉劑停留體内,保持清醒已是最大限度。他習慣俯視人,踢開腳邊的小石子,說:“蹲下。”
陳窈照做,男人身形修長,她蹲下竟比他半坐還要矮一大截,并且他體格精悍異于常人,在他面前她像隻貓科動物。
巨大差異意味無法反抗,陳窈不喜歡,而且他的右手,青筋暴起,未擦幹的血迹看起來有些駭人。
迫于形勢,她腳尖往前挪半寸,擡起綁住的雙手伸了過去。
江歸一挑了下眉,也不廢話,攤開手掌,血肉模糊的掌心躺着枚護指,金屬棱面全是血。
早聽聞這瘋子心狠手辣,對自己也足夠狠。
他捏住護指,用尖銳棱面打磨她腕部的铐紮帶。
距離太近了。
江歸一身上的焚香味和血腥味萦繞不散,他的體溫非常高,兩人間的空氣都被加熱了。戲服本就繁贅,陳窈額頭背後出了層細密的汗。
他手背浮在兇獸獠牙處的筋絡随摩擦而湧動,粗粝的指尖時不時蹭到她的腕。
速度越來越快,力道逐漸加大,血液從他掌心往下流,流到她的掌心,與分泌的汗液交融,再往下淌,濕潤了幹燥的铐紮帶。
江歸一停住。
如果完全浸濕,纖維密度變大,摩擦力變小,更加牢固難以磨斷。
他腳尖往前,膝蓋頂了下陳窈的肘,傲慢地命令:“放上來。”
陳窈二話不說把腕擱到江歸一的膝蓋骨,男人西褲包裹的腿屈着,薄布料下肌肉緊繃,呼之欲出的雄性氣息。
刀呢?怎麼帶那麼長的棍?
意識到什麼,視線堪堪打住,她偏過發燥的臉,雙手抻至最大。
“看來你很怕死。”
江歸一往前傾了點。他身上的香和血腥味攪太濃郁了,陳窈屏住呼吸,“是人都怕死。”
迷局還未水落石出,死在未知的人手中,她絕不容許。
“鼠輩。”江歸一評價,繼續專注割磨,發絲順垂到陳窈指尖,她無意識摩挲了下。他霍地擡眼,笑得露出陰森森白牙,“我若拿刀,你的手已經斷了。”
誰稀罕。陳窈撇開他的頭發,可當下還得靠江歸一,她想了想,按照記憶裡他人的行為模式補充,“抱歉,主要您的頭發太漂亮,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請原諒我。”
調戲般的言辭聽得江歸一想掐死她。
她又問:“二爺,您的刀呢?”
他不耐道:“閉嘴。”
铐紮帶應聲斷裂。陳窈雙腕的瘀痕觸目驚心,她按壓着起身,掃視周圍,尋找逃跑路線,壓根沒想幫江歸一。
江歸一看着腕部的铐紮帶,眉心逐漸擰出折痕。
這廢物女人的道德喂狗了?
即使有足夠把握自己不會出現安全問題,但心裡極不舒坦,他面無表情叫她名字,“陳幺。”
陳窈明顯是用過即丢的人,完全不理。
生死攸關,人得懂輕重緩急,報仇雪恨為次要,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他又叫了遍,“陳幺。”
她解開礙事的長外袍往他腳邊一扔,快速扯掉亂七八糟的頭花,溫柔地說:“二爺,您别急,江家的人和警察應該馬上到。”
“......”
說得屁話。江歸一注視已經走到樓梯的女人,嗓音冰冷,“陳幺,你現在敢走,我出去絕對把你剮成烤鴨。”
陳窈腳步頓住,走了幾步,彎腰搬起一塊插着鋼筋、沉甸甸的水泥塊,她力氣很小,回身折返時,雙臂止不住往下沉。
她想做什麼,壓根不用猜。
這裡沒有監控,沒有第三人。
他即使死了,對外也可稱劫匪撕票。
麻醉劑持續發揮作用,江歸一站不起來,他捏住護指,死死盯住走近的陳窈,眼神看不清深淺,渾身的戾氣和寒意快沖爆額頭的青筋。
她立他面前,小小一隻。臉上妝容花了,頭發散了,額頭的血液糊進眼睛,竟像淚水盈眶般。
霸王别姬裡的虞姬揮别項羽,不過如此。
江歸一曾經的對手,軍隊的整個連,森林兇猛的野獸,一拳打死人的拳王,亡命天涯的雇傭兵,窮兇極惡的毒販......
現在,江家叱咤風雲的老家夥們、虎視眈眈的哥哥弟弟們。
何曾出現她這樣的廢物?
布局多年,大業未成,堂堂七尺男兒竟要栽在不及他胸口的女人手裡!
荒謬!
江歸一怒火攻心,氣得眼前發黑。
他咬牙切齒,語氣兇狠,“陳幺!”
陳窈身體細微發抖,對他淺淺微笑着,托住石塊搖搖晃晃地高舉雙臂,随後猛地往下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