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辦理已經結束了,你找個時間去鎮上辦吧。”
坐在車門邊的男志願者留着中分頭,禮貌而不近人情的說道。
零落着血點子的手上沾滿了污泥。何願用碎花布袋焦急着抹了幾遍手心。
她從褲袋裡掏出一張仔細折疊的紙,向車裡遞了上去:
“這是村長的蓋章證明。真的不好意思!能麻煩通融一下嗎?”
“都說結束了,辦不了!”
車子困在路中許久,中分頭又累又餓。面對這個不講規矩的丫頭,他有些不耐煩。
“我家裡人不讓我辦身份證明,去到鎮上他們也不會為我簽字。求求你們了,我一定好好配合,不會耽誤你們太多時間。”
攀扶在車門上的手死死扣着,那帶着顫抖的哀求聲極為執着。
車後座彎腰走向前來一個年紀稍長的女人。
她紮着低馬尾,戴着一副銀邊眼鏡,她将一張濕紙巾遞到了何願身前:
“先擦擦吧。”
她接下了何願的蓋章證明,随即遞給了身旁的志願者。而後繼續對何願道:
“擦好了拍照。”
何願激動之下,還未來得及道謝,方才的中分頭忍耐着抱怨道:
“這大路上怎麼拍啊?”
年長的女志願者走下了面包車,她望着天邊的紅暈,回首對着車裡平和道:
“你們兩個去把背景布撐上,我們用手機打光。”
“謝謝!謝謝你們!”
攥着濕紙巾的雙手緊握在胸前,何願一遍一遍的鞠着躬。
大路上,兩個男志願者扯開了一張大大的純色背景布,背景布前放着一張塑料凳。
何願仔細的拍着褲子上的泥灰,坐在了凳子上。
王婷當時還特地囑咐過她要穿一件幹淨的衣服拍證件照,沒想到她趕着下山跌了幾跤滾在地上,衣服又髒又破,滿身狼狽。
手上的一團濕紙巾已經被擦成了灰色,她還在急着動作試圖将衣領上的髒污擦幹淨。何願生怕耽誤了大家的時間,她随意的扯了扯衣服,将兩鬓的發别在了耳後。
年長的女志願将相機挂在脖子上,一邊朝何願走來,一邊開解着衣扣将身上的淡藍色襯衣外套脫下。
看着女志願者遞上來的衣服,何願連忙擺手:
“不行!我身上髒得很,會弄髒你的衣服!”
“穿上吧,沒關系。你的衣服沒領子,拍證件照要有領子。不然拍不了。”
一聽拍不了,何願立即道着謝接下了衣服,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穿在身上,低着頭扣着衣扣。
這時,一隻手拿着濕紙巾向她湊近。
女志願者彎身為何願擦拭着臉頰上的泥印子。她的動作很輕,擔心會把何願弄疼。那一副認真的神情裡滲出了些許不忍:
“到時候身份證明辦好了,還有獨立戶冊,你要好好藏起來,千萬不要被家裡人發現了。”
何願道眼中泛起薄薄的晶瑩,她狠狠的點了點頭。
女志願者在戶籍局很多年,這種事情她遇得太多了。
一聽到何願說家裡不讓辦身份證明,她就猜到了。
在這山溝溝裡,女孩很難被視為一個人。她們和豬圈裡的豬,田地裡的牛沒什麼區别。她們不過是被當作長得像人的生育工具罷了。
大多數女孩在這樣的熏陶下已然被環境同化。
而最難過的是,像眼前的少女這樣在泥沼中清醒的人。
所以,既然她遇到了,她就一定會伸出手幫一把。
何願把手搭在腿上,坐得端正。
天色漸暗,即便幾人同時打開了手機照明,相機裡的影像也并不清晰。
女志願者一邊調試着着相機一邊念道:
“不夠亮啊。”
忽然。
一道強烈的光從遠處照了過來。
迎着刺眼的光芒,何願半眯着眼向着燈源的方向望了過去。
摩托車的前燈爆着強光,一個高大身影的輪廓立在那裡。
“這下夠亮了,來,看鏡頭。”
聽着女志願者的指揮,何願急忙轉身,挺直了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