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整個夏天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幹淨整潔的單人宿舍房裡,個人物品早已所剩無幾。打包好的行李箱扣着密碼鎖,原本屬于這裡的所有陳設都歸于原來的位置。
陰暗的天空時而綻出一道雷電,窗外閃過幾瞬耀眼的白光,将唯開着一盞台燈的屋内頓時照亮。
站在窗邊的男人顯然陷入了思潮的洪流中央。
金絲眼鏡的鏡片反過電閃的白光,任憑轟然雷響驚震,他也毫無反應。
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亮,裡面堆疊了一行注名為“父”的未讀信息。
在手機又一次信息震響淹沒于暴雨聲中時,男人才緩緩的将目光落在了桌面。
他走到了桌前。
擡手間并未觸及再一次震動的手機,而是拿起了手機旁的信封。
這是他未送出手的禮物。
打開還未沾粘的信封口,他抽出了兩張機票。
機票的目的地是州央特别行政自治市。乘機人的姓名分别是何願、莫許。
離考試時間還有兩天。
他能留在這裡的時間,也隻剩兩天。
等考完試,再将這份禮物送到她的手中吧。
等考完試,他就帶着她去城市裡好好玩一玩。
坐火車,坐飛機,看火箭,看高樓大廈和霓虹燈。
凝在機票上的目光逐漸柔軟,他不自覺的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隻是那微笑随着他面向窗口而轉瞬即逝。
傾盆倒下的暴雨毫不留情的砸在密閉的玻璃窗面,發出擾耳的撞響。接連四濺的水花彙成一股股瀑布,在玻璃面形成湍急的水流,直湧而下。
他祈禱着。
希望考試那天,會是晴空萬裡。
——
肖縱收拾完東西準備出門。
剛打開大門,就見到了門前撐着桃紅色牡丹花雨傘的何願。
這雨下得太大,她應該在門口等了好些時間。即便撐着傘,周身都已濕了個透。
是啊。
她在門外不管敲門還是叫他的名字,他都聽不到。她就隻能守在門口一直等到他開門。
想到這裡,肖縱心頭一擰。
大手拉過她的腕将她緊忙拽進屋,就在何願收起傘在門口甩着傘上的水珠時,肖縱已經大步走進了裡屋。
等他再匆急走出時,手中拿着曾經給何願擦汗的那條毛巾。
他似乎想解釋這條毛巾被他洗幹淨後好好存放在櫃子裡,不髒,很幹淨。
但何願并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她沒有像曾經那樣猶豫,而是直接接過那條毛巾,擦起了頭發。
這是何願第一次進到肖縱的家裡邊。
村裡的單身老漢家裡都出奇的糟亂,人人都說沒個女人的家就會變成狗窩豬圈。
但是肖縱的家尤為不同。
四面是沒有上漆的紅磚牆,水泥地面很幹淨。懸在頭頂的燈泡發出暗黃色的光芒,裸露的電線繞在房梁上好幾圈。并不算大的廳室裡有一張斑駁的木桌,桌面上空無一物,桌底下是一把橫木凳。
靠在牆邊略顯殘破的木頭櫃子裡放着零零碎碎的雜物,其中一面櫃門斜斜的半敞着,顯然是鉸鍊損壞導緻無法閉合。
簡陋的小平房裡被打掃的出奇的幹淨,并不算多的東西每一樣都擺放得很整齊。
這裡除了大雨天空氣中彌漫的腥土氣就再無其他。
包括她手中的毛巾。
那一股樟腦丸的氣息之後,是淡淡的肥皂味。
她以為肖縱每日忙得很,應是沒這個空閑整理屋頭的,沒想到獨自一人生活的男人将一切都打理得很好。
擦完濕漉漉的頭發,何願将毛巾搭在脖子上。
看眼前男人的架勢,應該是剛想要出門接她去上課。
“今天、下雨。不用、上課。”
何願指着外頭的雨,又擺動着手,比劃着嘴裡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