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縱。”
獄警彎翻着手中的名簿,念出了一個名字。
許久不見回應。
他嘴裡“啧”的一聲擡起了頭,聲音裡添了幾道厲氣重複念道:“肖縱!”
獄警身前,站作一排的人們高矮不一有胖有瘦年齡各不相同。他們統一剃着闆寸,穿着一模一樣的灰色囚裝,此時正紛紛将目光投向了他們之中最顯目的男人。
男人比身旁的人都高上許多,甚至比站立筆挺的獄警都高出半個頭。極短的闆寸将發際線邊沿刻畫得非常清晰,額側隐隐突出的血管延至鋒利的眉尾。
濃顯的五官被棱角分明的面上骨骼襯得極為銳厲,微微塌垂的唇角配上半掩在睫毛下的沉肅瞳眸給人一種陰狠暴戾的錯覺。仿佛他隻要眉間一動,就會擡起爆滿肌肉的粗臂,一拳将人的腦袋砸得稀巴爛。
站在男人身旁的胖子圓頭圓腦,頭頂剛到他的肩膀。穿在别人身上略顯寬松的囚衣輪到胖子身上險些變成了緊身衣。
胖子努力睜着那雙縫縫眼仰首瞅了他幾下,見他還無反應,隻能伸出手肘朝他手臂杵了杵。
肖縱意識到獄警在叫自己,向前跨了一步。
“出監都不積極,怎麼,舍不得走啊?報一下你的身份證明編碼,編碼無誤後核對個人信息,沒問題就簽字按手印。”
言畢。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獄警剛想發作,身旁剛才全神貫注埋頭處理事物的同事這才擡起身解釋道:
“他是殘疾人。聽力有損,不會說話。”
像是想到了什麼,接而補充:
“也不會手語。”
獄警打量了一番這高高大大的小夥子,皺起的眉頭中原本寫滿的不耐煩逐漸生出了幾分惋惜,他手捧着文件遞向肖縱,試圖用單手筆劃的動作讓他理解自己的意思。
胖子挪着步走到肖縱身後,拽了拽他的衣服。
肖縱感受到拉扯,側彎着身靠了下去。胖子随即湊近他的耳朵,以較慢的速度大聲傳達:
“肖哥,警官讓你核對信息!如果核對沒問題,就簽字。”
——
天氣持續了一段時間的低溫,還有繼續往下降的趨勢。
高牆外圍的樹木不是耐寒的品種,此時隻剩下光秃秃的枝幹與零星搖搖欲墜的枯葉。
寒風凜冽,監獄大門外卻十分熱鬧。
路邊停着長長一排車輛,有沖洗光亮的名牌轎車,有鏽遍斑駁的面包車,有鋪滿泥濘的小貨車,也有飽經風霜的電瓶車。
一簇簇人叢聚集在監獄大門口,早早就守在這裡的刑釋人員家屬不停的探頭張望,滿心歡喜期待着與親人團聚。
沉重的巨大鐵門被推開。
手中提着行囊的人們接連從大門裡走了出來。
戴着毛線帽的中年女人熱淚盈眶,朝一個從門裡走出的小夥撲了上去:“大彬!我的大彬啊!”
小夥癟着嘴不願哭出聲,擁抱着她強忍着哭腔:“媽!兒子不孝!”
“大彬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幾歲大的小女孩穿着厚厚的棉衣,像企鵝一樣歪歪扭扭的跑去抱住了一個闆寸頭中年男人的大腿:“爸爸!爸爸!”中年男人順勢将小女孩抱起,臉上洋溢着滾燙的幸福。緊接着,一家老小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盡是歡喜。
頭剪短發的女刑釋人抱着行囊,苦着臉四處張望。在看到一旁抱着鮮花的男人時,她鼻子一紅哭出了聲。男人急切的上前抱住了她。
“我還以為你嫌我,早走了咧。”女人窩在男人懷裡放聲大哭,男人笑嘻嘻的安撫着:“我哪舍得噢。翠芬,我們回家,爹爹媽媽做了好菜。”
“老爹!”
皮膚黢黑的老頭穿着一身軍大衣,他剛把煙條往嘴裡塞,手還沒從兜裡掏出打火機,就聽見了兒子的呼喚。
老頭揚起腦袋摘下了煙條,他挂着臉沒給好臉色的嘟囔道:“臭小子。”
胖子大包小包的提着大麻袋,倆縫縫眼笑成了細線,激動的跑向父親。老頭臉上又兇又寡,身體倒是很誠實的邁着大步迎上去,順勢接下了兒子手上的重物。過後,還不忘皺着眉頭作罵一聲:“知道的曉得你蹲了監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哪裡享福了!怎麼又肥了一圈嗨!”
胖子笑嘻嘻,不氣也不惱,胖手打着圈摸着自己刺撓的腦袋。
忽然意識到了後面跟着的人,胖子趕忙指着自己的老爹介紹道:“肖哥,這是我爸!”
“老爹,這個就是我在信裡說的肖哥!肖縱。”
跟在胖子身後的小夥子又高又壯。老頭還不及兒子高,隻能吃力的撐着眼昂頭往上望。
男人淺淺的胡渣印在薄唇四周,英厲俊毅的長相屬于人群中一眼就挪不開視線的長相。隻是本就帶點狠戾的氣質加上一頭闆寸,更是像個窮兇極惡的亡命暴徒,有一種下一秒就能從懷裡掏出槍,對着人腦袋絲毫不帶猶豫的嘣上一槍。
稍有畏懼是一種本能。
老頭一改那一瞬間生起的防備,咧嘴笑得親切:
“小肖,我是蔣彪的父親,我叫蔣德為……”老頭一頓,忽而想起了與兒子信件裡的内容,轉而面向兒子:“他聽得到嗎。”
“老爹,你大聲點,講慢一點,他能懂。”